清晨邊城城門洞開,城內的富家男女出門遊蕩,城外的農人進城販賣貨物,讓人根本看不出這裏便是大秦抵禦趙國的尖峰雄關。
徐李氏本是關內一酒樓老板的二女兒,算不上從小錦衣玉食的大家千金,也算衣食無憂的小家碧玉。某日和姐妹在城內逛街挑選胭脂水粉時被幾個潑皮言語輕薄,膽小的她不敢反抗,隻是拉著姐妹想要逃離。卻不料這種姿態給了那些地痞膽氣,其中一個居然動上了手。正當她無措地淚水漣漣時,一位年輕力壯的小夥擠開看熱鬧的人大步走了進來,三拳兩腳就幹翻了幾個潑皮無賴,視野朦朧的她看到站在陽光下的他,被晃得眯起了眼。
“娘,你想什麼呢?”一個小男孩坐在板車車轅上,拉了拉徐李氏的衣袖問道。
徐李氏拉著板車,抬起胳膊擦了擦臉,粗聲粗氣地說道:“我在想當初怎麼瞎了眼,放著好好的小姐不當,嫁給了你爹這麼個種地的?這麼多年下來,當初城裏受人追捧的俏佳人都變成了膀大腰圓的黃臉婆了。”
“我爹可不光能種地,他不是參軍了嗎?將來說不定就成了將軍,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幾百手下來接我們。”男孩指著遠處黑色的巨大城池,一臉向往地說道。
“當個屁的將軍!現在又不打仗,這座攔馬關就是個擺設,難道在裏邊坐幾年就成將軍了?去軍隊操練幾年,拿點國庫發下來的銀兩,然後還不是回來繼續種地。”徐李氏一邊拉車一邊沒好氣地說道,隨即又輕輕呢喃著:“不打仗好,不打仗才好。”
“娘,那邊躺著個人。”小男孩站在板車上看風景,突然拍著母親的後背說道。
徐李氏放下板車,讓兒子看好,隨後跑下官道,在底部積著未化積雪的幹枯紅柳叢邊上發現了一襲白衣。
娘兒倆顧不上去賣貨,將板車上的十來斤蘿卜劃拉到一邊,拉上白衣女子就匆忙往回走。
“五髒六腑受了些震蕩,估計是從馬上摔了下來摔傷了,沒什麼大事,我給開些溫養的藥,調理幾天就好了。”村裏年邁的大夫被送出門,和藹地寬慰著說道。
徐李氏對這位給村裏人治病許多年都沒有加過藥材價格的老人連忙道謝,又給兒子拿了十幾枚銅錢讓跟著去拿藥,自己則是連忙回屋端了一碗熱水去給白衣小姑娘喂水。小姑娘大冬天躺在地上,還穿得這麼單薄,可別凍壞了,家裏窮,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給她調理,但樸實的莊稼人知道熱水比很多藥水管用多了。
“小黑!”白衣女子從徐李氏臂彎中突兀坐起,胡亂揮手打翻了徐李氏手中的碗。徐李氏也不生氣,笑著叮囑了幾句,便轉身從牆角拿來木耙子將碎碗耙了出去。茅屋沒有門檻,隻不過地基修得稍微高了些防止進水,打掃屋子用一個耙子就夠了。再說大秦鐵器管製很嚴,鋤頭都要登記在冊,高粱做的笤帚簸箕也貴,就算有也隻是收莊稼的時候拿出來用用。
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白衣女子便再次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悔恨之中,心頭揪痛,腹內翻江倒海,一彎腰,女子便嘔吐了起來。隻可惜她一晚上沒有吃東西,腹中空空,嘔吐出來的隻有剛喝進去的熱水和胃中酸水。
“不舒服就吐吧,吐出來就舒服了。我看你吐的全是水,估計是很久沒吃東西了吧?我去熬點粥,喝點粥肚子裏就舒服了。”徐李氏捧來幹土,將白衣女子吐的水漬遮住,抬頭笑著說道。
白衣女子目光呆滯,不言不語。徐李氏憨厚一笑,轉身熬粥去了。
白衣女子嘔吐到無力,便趴在床沿上流淚,小男孩將藥提進來,看到麵容呆滯的白衣女子,便問道:“姐姐你是城裏的大小姐吧?我娘說城裏的小姐可漂亮了,你這麼漂亮,比我見過的所有女生都漂亮,你一定是城裏最有錢的府上的大小姐!”
徐李氏過來拍了小男孩一把,吩咐他去屋外熬藥,看著白衣女子歎息著搖了搖頭,又去看熬粥的灶了。
“拿來嗎?拋棄親情友情愛情?拋棄人倫道德?”白衣女子一邊抬頭,一邊喃喃自語,最後將目光鎖定在徐李氏忙碌的背影和屋外熬藥男孩的側身上。
黃昏,有進城賣貨的農夫返回,進村不久便哭喊著朝城內跑去,等跑到城下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在城門外哭喊了一夜,第二天進入官衙說了兩句話便昏死了過去。
官衙的大人聽到那兩句話後毛發炸裂,連忙派人去察看情況,隨後傳出一則消息震驚鹹陽朝廷——李家莊三百七十一口人隻有一個昏死在縣衙,其餘三百七十口全部一日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