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色延伸出去的是朱色雲雀的身姿,她在流火裏墜落,閉目、安然……直到一束白光伴隨著臘梅花的香味,如果記憶還存在嗅覺的感知,花香或許會讓浮躁的城闕安靜下來,隻是此刻,雲雀疊化回的城闕已經顧不得哪裏有花香,哪裏又有灼痛,肉體的那份短暫卻深刻的疼痛定格在死亡的瞬間,使得這份痛苦在靈體之上延續,顫畏著身體,魂魄仿佛就要消散,失去肉體厚重的輕浮感,城闕感覺自己好像懸浮在深水之中,任由波浪卷帶推進,想要抓住什麼,但困乏的身體使不出任何力氣,然後感到從未有過的身心安然,跟隨暖流的日光上升,身心跟隨某種大洪流放逐,在城闕還能把握住自己的時候,雙手本能地使勁一握,抓住了什麼,也握緊了白蛇伸過來的手臂,城闕在白蛇懷中醒來,站起。城闕這才從生命河道的大洪流中脫出,自己存在的意識加強,看向了周圍。火海原野,火圈中央,置放一黃花梨木色的長條案幾,案幾前,自己一身完好幹淨衣著,沒有血跡,身上亦勿窟窿。案幾上,圓口白瓷小杯,綠色清茶溢滿。周身,赤色的火舌向上吞噬、消失又複燃,在延伸、消失地重複著……案幾對麵,一身白衣的白蛇肅立而視,人馬鬼道上,兩邊的業火焚燒,灼傷的深度比普通的火焰更加痛身,隻要挪動一步便是焚化成灰,白蛇周遭一股寒流護體,溫柔的她隻能靜靜地站在案幾對麵,注視著已是魂體的城闕,沒有做任何語言。城闕的業火雖不傷城闕本身魂體,但也困得她離開不了。城闕的魂魄停在案幾前,撫摸著案幾,隨著指甲碰觸案幾邊緣的真實觸感,讓城闕越加肯定起自己是真實存在的,那個放在原本壁爐房間茶幾上的花瓶現在已經在案幾上,隻是此刻,一株臘梅斷枝順插其中,整個空間洋溢著臘梅的芬香。城闕不做多餘心思,感受著白蛇熟悉的味道視線向著白蛇真實存在的影像走去。城闕一臉安然神色矚目白蛇。城闕:白大人見我從人世來,如今,您又送我離開人世,人世不世,固中滋味,我想隻有白大人您自己了然了……白蛇:說過好要帶你去鬼城好好看一看……城闕:哈……看來我們都記得我小時候的這個玩笑話呢……城闕低頭撫摸臘梅枝椏。城闕:我總是能聞到泥土的味道,不開心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泥土的味道……所以我一定是個詩人,從腳觸碰泥土產生無與倫比愉悅感的那刻起,我就知道我一定是個詩人不會是個科學家,女孩子太聰明不是好事,老師總是這樣說,女孩子太聰明最容易出事了……不順從父母的意願,違背老師的訓導,不按規則遊戲……盡我所能取我所想,做我所願,行我所思,開心順心、稱心偏心……大家說我叛逆、說我自私……怎麼就生出了我這樣的人……我想果然還是因為爸爸媽媽沒給個好名字啊……下輩子叫小芳、小花、小月……好了……做個溫文爾雅的女孩、不要有太多想法的女孩……白蛇:你對人世既有掛念——城闕:如果我說我還不想死,白大人你願意救我嗎?嘻……白蛇:如果你願意,輪回路上未必有你的身影,但是我知道你不會要求我這麼做……城闕:白大人您也是受製於天罡部下的妖,也不能超越生死法則的吧,即便白大人能強行改變我的生死,那種代價也是巨大的,對嗎?白蛇:事在人為……城闕:哈哈哈……可是沒有‘事在妖為’的說法啊……城闕忽然開朗,伸開雙臂,神情自若,一身豁然。城闕:白大人,你知道嗎……起初,我們的世界是豐富多彩且美好的,逐漸,變成了弱肉強食的畫麵,然後,自我良知的醒悟或者為了更好的生存,開始做到尊重生命,尊重自己,後來,逐漸明白天地不二以萬物為芻狗,最後,世界是我,我是世界的精神大統一,直至因為我相信它是存在,所以它才是存在的……這就是一個人成長過程的醒悟,但是我的能為也隻有到此了,隻能到‘我相信它是存在的所以才是存在的’……如何證明我就是我自己,證實自我的存在,如何才能見到‘無我’,‘我要去一個沒有我存在的世界’這樣悖論,也許並不需要成仙得道,也不是借助科學設備和物理條件,在人的範疇中去覺悟這一切而並非成神……我想,也許,這就是我以人而活的一種尊嚴吧,我總是習慣用最笨拙的方法,所以,我想我還是願意複走人道,哪怕從頭開始去思考這個世界覺悟著自己……白蛇:這裏是中軸世界,是天道鋸齒約束而成的空間結印,這個輪軸內人魂終究有容器和命軌限製,從古及今,完全沒有借助外力和自身魂元優勢突破生命意誌界限,隻有寥寥數人在人的範疇做到了……城闕:其中亦有佛祖……對嗎?白蛇:釋迦牟尼佛是人類的一個奇跡,不可超越的奇跡……想要在人的範疇突破肉體容器限製反製命軌,除非靈魂意識能覺悟出超越行星運行法則的生命意誌力量,但是,每個既定存在的生命體,生命意誌的力量是多大,便會出現多大的肉體容器來承載它,兩種條件的均衡平衡存在,星星的力量下,我們終究隻是天道鋸齒中的存在物……城闕:白大人,那到底是星星影響了這個世界還是我們影響了星星呢……白蛇:看來要超越天命得大徹悟,你的人生還真是一場悲壯史詩般的盛宴了……城闕:哈哈哈……那還真是一場華語巨片……城闕爽朗笑容。城闕:我杜城闕是一個填詞人,隨便一個字就能讀出一個旋律,成就一個故事,把文字任意編排、組合,放在曲目的盒子裏,給它們打造了完美的偶像崇拜,人們樂於傳唱它們,討論它們。大腦仿佛就是個文字音律製造器,故事和節奏產生手到擒來,我對它們越來越不認真、越來越不負責任地擺弄著它們,我想它們一定是知道了我的嬌持,所以文字才生我的氣,越來越遠離我,而我也變得漸漸地不能再讀懂它們。生物回廊的人們給我掛上了‘詞闕自動生產器’的稱呼,偉大的城闕先生不僅詞賦唯美,而且最能創造悲壯不朽的故事和辭藻韻律,我也漸漸地越來越喜歡悲壯的曲調風格,到最後不能自拔隻能活在戲劇中……到底悲情愛上了我,還是我愛上了悲情,我竟不知了……人馬鬼道的空氣已經開始壓抑低沉,火焰的勢頭逐漸減弱。白蛇:我在祝融鎮的時候,遇到一個喜歡《道德經》和《詩經》的孩子,他對先哲人充滿著崇敬……他信任著那些先哲人……聽到此話的城闕,本來一臉憂傷的表情,眉間露出了一種輕鬆淡然喜悅。城闕:原來現在還有喜歡他們的孩子……突然城闕狠力吐出一口氣,滿臉笑容。城闕:先人們早已說出‘賢不賢,才也;遇不遇,時也’,一切皆是‘時也命也’,但是即便先人們早已明然入心,但我還是想最後問一句,白大人,你說為什麼那些矜矜業業的實事派當下總是不得誌,但那些擅於言辭和謊言的人總是春風得意一生快活呢……你說所謂天道,為何總是負效應工作呢?白蛇:你認為他們快樂嗎?你也不會認同……此人世孰能全盡人意瀟灑?你身在名聲高處,選擇一生豁達順從己心,卻也滿懷遺憾,有些東西的發展到最後不也是違背自己原先的意思,最後卻又在人聲的大洪流中選擇了順從了觀眾的心聲,附和眾人。此生,並非得與不得,是心是否安心……城闕:安心?怎能安心?看著那些滿懷才智的人總是不善表達自己、經營自己,總是被小人篡奪成果,真是替他們不平和著急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