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山的桂花樹下，沒有烏鴉飛影，山體表麵像是疊蓋了一層草原風貌地衣，短小草木，空曠突兀，與馬沙江兩岸的群峰溝壑高木山河相比，鴉山是個迥然不同的地域風貌。山腰平地上的，稀少人煙的山神廟，陳舊與破敗是最常態，一旁因無人打擾而自然生長的桂花樹倒是生命旺盛蓬勃生機，繁盛的枝葉，綠影光鮮。蒼嶺利用魂元離體進入城隍廟，他雖然利用城隍爺的肉身在天雷門中打開了通往廣寒宮的入口，但是他最終沒能救出他的妹妹蒼月，魂元被打回鴉山。白蛇脫出天雷門困境後，因為擔心蒼嶺的情況便離開山居大屋來到鴉山山神廟。因為在天雷門內對白蛇的傷害，蒼嶺始終沒有出現，一直過去了兩天。農曆的二月十五，鴉山的桂花樹下，蒼嶺終於現身，蒼嶺與白蛇師徒兩人難得輕鬆閑談。樹蔭裏，四條鐵鏈仍然鎖住蒼嶺，蒼嶺環抱雙臂，背靠桂花樹，愜意身姿。“按照現在人類稱呼的習慣，你是不是該叫我一聲師父……”“嗬……蛇夫子隻有家人不曾有過師父……”矗立在陽光下的白蛇不由會心一笑。“嘻……九尾仔他怎麼了？”“他變回玉良壺了，依舊還是一條尾巴。”“神山龍珠沒有任何作用嗎？”蒼嶺看向背對他的白蛇。“嗯，力量還是原來的能及範圍。”“還真是奇怪呢……在天雷門裏明明都已經恢複了，看來隻是一刻鍾的催化劑嘛！”蒼嶺歎息一聲，眼神投往別處，“那麼，後續你打算怎麼做？”“人間！”白蛇語重心長一句，“我要讓玉良壺去人類的世界……”“代價呢……”“卸掉山野郎中身份，讓出山居大屋……”“天罡部這是要趕你出祝融鎮啊！”蒼嶺嬉笑著。“神山本來也非我居所……”白蛇靜默不語，蒼嶺視線中，白蛇幾分滄桑身影，蒼嶺閉目消失，突然閃現白蛇身後，從背後環抱白蛇猛然坐地。白蛇不及反應，蒼嶺已經擁她入懷中，背後熟悉的溫暖和味道，似乎已經被遺忘的觸覺，但現在這份溫暖卻讓自己冷漠的無所感懷，耳邊蒼嶺溫柔聲音，“你在懷念瑤池仙境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蒼嶺上仙，我已經過了想要被別人愛著、寵著、保護著的年紀了……”“小蟲永遠這麼懂事……”蒼嶺抱得越是緊了，“你會和九尾仔一起去人間嗎？”“不知道……但是，九尾大人已經不再需要我保護了，他是神山山神，他有了神山龍珠，大山會隨著龍珠在他體內日益繁盛下去，隻要大山繼續工作，九尾大人恢複力量是遲早的事……”“所以，你還沒決定好是隨他一起下山還是留在山上？”“自從人類建立起生物回廊，養生成為主流思潮，人類越來越追求純粹的自然食物，人類生活的地域現在圈畫在一定範圍，雖然每個範圍的食材都有固定的農場供給，但很多有錢人還是會選擇山脈水氣較好的地方，與地方農民合作，承包土地，專門為雇主種植瓜果蔬菜，我想，藍白鶴作為祝融鎮鎮長，為了發展此鎮是不會放過這個生意良機，他們開發神山，讓神山成為一個商品是遲早的事，所以，我絕不會讓出通往神山的國道，我可不想我的家變成一個菜園子！”“哈哈哈……小蟲粗布裹頭農家婦人的風景線還真不錯！”白蛇猛然向後捶向蒼嶺，蒼嶺接過白蛇的拳頭放下，微笑過後，繼續將白蛇擁在懷中，蒼嶺臉上露出了一抹悲傷色澤，“人神必須受人供奉，食人間血食，才能保全己身。如今沒想到，千古狐仙竟然也必須走此人間汙濁泥泥道……”“非人哉，不相稱……”“哈，真酸……”蒼嶺大笑。蒼嶺緊抱白蛇坐地，靜默良久，暖日漸跌。“我想救你……蒼嶺上仙……”白蛇雖是溫柔，卻又在冷漠。“嗯？”靜默一會的蒼嶺抱緊白蛇，“你想做什麼？”“我想救你們瑤池四仙……用我自己的方式……”心中有定，麵顯剛毅，身亦正直。白蛇、蒼嶺靜默不語。日跌的時候，螣蛇大宅內的湖邊柳蔭下，藍白鶴坐臥藤椅，旁邊，赭石靜默在側。“赭石，你覺得我把神山的龍珠還給玉良狐，是做錯了還是做對了？”“錯誤隻有在自己認為是錯誤的時候才算是錯誤。”“哈……”藍白鶴爽朗笑容，“赭石，我告訴你哦，天雷門的九輪轉盤上的文字式樣代表每隻妖靈的出生時代……字越古老代表這隻妖精的年代越久遠，比如啊，打開天雷門後，九輪轉盤上的字體如果是黑體印刷體，那他就全是建國後才出生的妖靈……”“你想說什麼直說……”“但瑤池四仙時代的白蛇，她的天雷門卻不是甲骨文、也不是戰國文字……”“是未知文字？”“不，是館閣體！”赭石訝異看向藍白鶴不語。“是明清才出現的館閣體！”藍白鶴越見激動，“也就是說這個白蛇是明清才出現的妖精，或者說，這個天雷門根本不是她的天雷門，是原來她身上那個九尾影子的天雷門！”“九尾的影子？”“嗯，白蛇一定是吸收了某個九尾狐妖的影子，把它偽裝成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才能欺騙我們這麼久！”“你是想說九尾狐妖已經是個普化現象了？”赭石看向湖麵，波光粼粼。“難道你認為以白蛇的力量能殺死一個原生態的九尾妖神嗎，白蛇要麼就是利用法器偽裝出自己有九條尾巴，要麼就是這個九尾狐妖是個普通的妖靈，才這麼輕易被奪走影子……正是因為白蛇這個影子的真實性，我們才看不到她原本的蛇影……”赭石皺緊了眉頭。藍白鶴繼續說道，“天道鋸齒的自然法度下，尾巴的數量代表著一個靈物的靈力大小，這是能力的物化具象表現。但如果存在沒什麼靈力卻有著九條尾巴的妖靈，就太不合自然規律了，自然從不做多餘的事，隻有人造物才會。所以，如果九尾狐仙是個普化現象，那麼天地大循環中的生物循環一定是出了問題……曾經人類世界也出現了這樣的問題，通過優化物種品質，實施轉基因物種養殖，人為控製動植物的食物源，這些被‘優化’的食物，從種子時代就普化種植，差不多導致原本原生態的自然植被麵臨全麵覆滅，後來更是引發了昆蟲病變，影響了巢群生物帶來了極端天氣，後來‘山野郎中’踏遍整個九州大陸，終於找到了僅存的原生態自然植被區，帶回種子，在九州大陸建造生物回廊，四座森林資源保護區建成，人工生態災難才慢慢緩解，最後人造物與自然物相融合的產物形成了新的、穩定的生態係統，直到形成今天的第五座人工森林，今天的河洛，這座森林城市就是那個時代的綜合產物……但是‘人造物’的這種勢從開始發展到結束，一旦嚐到了征服自然的可實現快感，這種勢頭就不可能完全被磨滅，這就是曆史收割者的‘執’……曆史收割者一定出現在了比我們想的更久前的時期……”“你是說，被曆史收割者影響的那群人或妖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在妖靈世界有所動作了嗎……”“或者更是人類的世界！不過，我想我也是杞人憂天了，如果真有這些變化，鬼城那邊應該比我們更先了解才是，畢竟，人的問題在死後就會在靈魂脈象上麵展露無疑，鬼城能發現有病變的魂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