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終於到了。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從車上下來,隨陸夫人到得裴家二門。
這次裴老爺大壽,幾乎全京都的權貴都聚集於此,要不是陸夫人事先使人打點,與竇老夫人親近了下,隻怕還進不了大門呢。
離開席大約還有半個時辰,林月真在陸夫人的默許下,離開眾家女眷們,走向她曾經住過的宅院。
紅漆門前,兩株海棠樹竟已有一人合抱般那麼大,此時開滿了粉色的重瓣花,好像雲一般堆積在樹冠,她手指在樹幹上擦過,想起當初種下這花樹時,他說,你就這麼喜歡花,庭中幾百盆不夠,門前也不放過。
他一個大男人並不喜歡鼻尖總是被香味縈繞,然而卻縱容她,將這宅院弄得好似花山花海。
她最後病倒了,他天天親自摘花插在她床邊的花插裡。
見他也日日憔悴下去,她叫他往後別惦念她,甚至在那剎那間,希望他能再找個妻子,好好照顧她。
她是這麼想的,怕他難過,怕他孤單,可他並沒有聽她的話,就這樣一個人過了十年。
也不知如何過來的,許是有太多的悲傷罷?她到底為他心疼,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半邊身子軟軟靠在海棠樹上。
遠遠看去,極是詭異,裴臻正當回來要拿一卷地圖,誰想到竟有姑娘膽大包天,闖到這兒來了,他心裡厭惡。因裴家如今的富貴,想攀親的很多,以至於他甚至比裴應麟還要受歡迎,若是大家閨秀便罷了,有些不正經的,那是千方百計的投懷送抱。
恐怕這一個也是。
可他斷不會因此就怕了,地圖還是要去拿的,冷著臉,他大踏步走過來,原想使下人將她遣走,誰料目光掃過去,見著她的臉,他頭腦裡轟然一聲,竟是呆若木雞。
因陸月真的容貌與林月真年輕時有七八分的相像,她再刻意一打扮,簡直便是一模一樣了,便是裴臻這等性子,也受不住。
他脫口而出:「你是何人?」
低低的聲音,清冷又悅耳,林月真循聲望去,看見一張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臉,歲月到底無情,在他麵上刻了風霜。成熟男人的穩重威勢,從身上散髮出來,壓迫人於無形,她沒料到他這時會出現,心中百感交集,眼淚更是像決堤的河流般落下。
仿若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這等伎倆,別的姑娘也不是沒有使出過,裴臻下一刻就冷靜下來,暗道便是生得一樣,她也絕不可能是林月真,定是哪家碰巧有這樣的女兒,故意來討他歡心的。
他轉過頭,果斷的吩咐下人:「將她趕走,再不許任何人接近此地。」
林月真一怔,但片刻之後,眼淚還沒有止住,她就笑了起來,得夫如此,夫復何求!可見他對自己有多癡心,哪怕是相似的女人,他亦沒有動心。
她張口道:「這兩株海棠樹,原是兩個人,種在門前,相依相守,能站在百年呢。」
溫和的好像春風般的聲音,輕輕裊裊,拂過他耳旁,隻覺自己胸腔裡一顆心快速的跳起來,他往前疾走兩步,一下立在她麵前,捏起她下頜道:「你到底是誰?你怎知這段話?」
不像他不善言辭,他的妻子卻是極喜歡說情話的,當年種下那兩棵樹,說一棵是她,一棵是他,兩不分離,他當時歡喜,想著二人總能天長地久,然而好景不長,她的身子便一日日差了。
這樣的私話,別人如何知?便是兩個女兒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