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連城眼底半點諷刺也沒有,但那輕蔑卻是再鮮明不過,“先王後的遺腹子,除了流連煙花之地,聲色犬馬還會什麼?初到古越就在宴會上因為跟人搶一個樂妓,摔斷了腿,我都替你躁得慌!你以為,古越聖尊是你那些可以隨便玩弄的花樓女子?”他的眼神徹底陰森了下來,“楚子伊,收起你那些齷齪可笑的想法!滾回楚國去醉生夢死吧!”
楚子伊真的回了楚國,臨行前還向古越皇帝要了一個女子,是那夜畫舫上的一名歌姬,她唱了那首《越人歌》。
馬車車輪滾滾向前,有什麼東西一去不返。
君琛看著黑霧緩緩凝成的人形不語,楚子伊人卻自己笑了起來,“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麼就這麼離開,可是楚連城說到一句不差啊,那些年,我就是這麼醉生夢死過去的,享受著王公大臣的奉承,自以為是,又狂妄自大……那樣一個肮髒不堪的自己,我便是在君山山門處等到白發鶴顏,我又能奢求她什麼?”
這一晃,就是五年。
昔年容顏青雉的少年,終於褪去了最後一絲少年的樣子,迅速,又徹底的長成一個男人的模樣。
君琛恍惚間以為看見了自己,卻又清楚的知道不是,那人眉宇間的陰沉暴戾,遠甚自己。
楚史種記載,楚子伊是一任暴君,他現在就能看到暴君的影子了。
楚子伊再次訪古越,是在一個漫天飛雪的冬天。
滴水成冰,古越王宮裏燃起了不知多少個火盆,總算驅走了幾分寒意,舞妓瘋狂扭動腰肢,彎成靈蛇一般不可思議的弧度,滿頭銀飾閃花了人的眼,那露在赴宴大臣們視線裏的柔軟腰肢,精致肚臍,修長大退無一不述說著魅惑。
古越的皇放聲大笑,身邊是披著一層薄紗,比妖精還魅惑的寵妃。
大臣們許是喝醉了酒,一個個搖搖晃晃,眼睛恨不得黏在舞池中的舞妓身上,那些舞技也膽大得很,瞧中了哪個王公大臣,就自己跳著舞,魅惑地走過去。
整個宴會,一片奢靡。
“楚國來了貴客,可得好生招待著!”古越皇眼底昏黃看不見一絲清明。
有了古越皇這句話,早就對楚子伊覬覦已久的舞技從舞池中央一路轉圈,似乎要跌進他懷裏。
楚三皇子不緊不慢伸出手,看似攬住了舞技的腰肢,卻是叫她再也不得靠近一步,舞技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沒能讓她覬覦許久的這隻狼看她一眼。
至始至終,他都隻孤獨的喝著酒,一杯又一杯,像是在等著什麼人出現。
偶爾一抬頭,跟坐在對麵的古越皇子林三水視線對上,二人眼底都有了不可窺探的深沉,卻都化作一絲笑,隻是楚子伊的是悍野,而林三水的笑帶著幾分苦。遙遙舉杯,一飲而盡,那些過往,便統統埋葬。
“叮——”
是編鍾敲響的聲音,清淺的樂聲一如初見那天,清脆,澄澈。
不知誰高喊了一聲,“聖尊駕到——”
一股寒氣席卷了紙醉金迷的宴會,熏熏欲醉的大臣們都陡然清醒了過來。衣著露骨的舞技們縮著手腳抱做一團,臉上的狐媚都因極致的寒冷再也維持不了,隻剩一片青白。
堅冰一寸寸凝結了從王宮大門處鋪過來的地毯,冰麵上的淨世佛蓮朵朵綻開,白衣黑發的女子踩著蓮華緩緩步入奢靡的王宮。
眼底永遠也是無喜無悲的,白紗之下的容顏是讓山河失色的,她,也是不屬於這樣糜爛的宮廷的。或許該吹來一陣風,她就能羽化而去。
從她踏入王宮的那一刻,林三水眼底終於有了幾分神采。
古越皇眼中似乎恢複了幾分清明,“請聖尊落座吧。”
“吾祈福完畢,就該回君山了。”
“陛下,聖尊這是不把您的話放在耳邊呢!”寵妃嘟起誘人的紅唇撒嬌。
古越皇麵色有些不善了,林三水突然冷聲道,“麗妃,後妃不得幹政,古越聖尊,是你能汙蔑的?”
有多少人夢中驚醒,古越曾有後宮不得幹政?
又有多少人還記得,古越聖尊曾是古越的神?
古越皇在寵妃臀上拍了一巴掌,看上去更像是在調情,語氣裏也聽不出一絲責怪之意,“怎可如此跟聖尊說話?”
“咯咯咯……陛下,人家知錯了……”
整個大殿都回蕩著寵妃肆無忌憚的嬌笑聲。
忘兮神色冷漠念完了祈福的梵文,起身離去,眼角不經意沁出幾分悲哀,她知道,古越的氣數要盡了。
雪下得有些大,有巫師要為她撐傘,被她拒絕。
一朵沁涼的雪花落在她眼角,遇熱融化了掛在她眼角,恍惚間是一滴淚,“師父,徒兒護不住古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