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還在肆意蔓延,高高竄起的火蛇像是在嘲笑一群人的無知,吱嘎聲裏,曾經輝煌高大的房屋轟然倒塌。
火星四處飛濺,用灼人的熱度,將原本一片漆黑的天幕染成暖黃,橘黃,最後成了橙紅……
七喜八寶一路連滾帶爬跑回來,不知跌了多少跤,衣服摔破了,受手上擦了一道口子,七喜撲到地上,撕心裂肺大哭,“郡主——”
掙紮著要往火裏爬,被八寶按住,八寶眼眶裏不斷滑落水珠,咧著嘴,嗓子卻是啞的,極度的悲傷裏,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大理寺的人很快也來救火,水一桶桶的澆下去,卻像是潑了油一般。
大理寺卿看著越竄越高的火舌,也是驚駭,喃喃道,“莫不是潑了鬆油,那這火根本救不下來啊!”
轉身去看那個偉岸的男人,火光這麼亮,卻看不清他的臉,玄黑的衣袍翻飛,鬼氣,死氣,陰森得緊。
恍惚間,真像是從忘川河裏爬出的,不得超渡的厲鬼……
大理寺卿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眼睛骨碌碌一轉,想到這位鎮北王在世時收下的養子,頂著無數人的輕蔑和嘲諷一路爬到這個位置,傳言中鎮北王郡主又囂張跋扈,平日裏沒少欺辱這個世子。
今日這場大火,說不定就是鎮北王世子為了抱這麼多年的仇怨!
他北征歸來,攢下一身軍功,慶功宴上又帶走了蕭國的和親公主,可不是羽翼已豐嗎?
待明日朝堂上陛下的封賞一下來,他怕是得割地為王了!
大理寺卿越想越覺得在理,此時不巴結人,更待何時,於是帶著一臉諂媚的笑意走了過去,“恭喜世子賀喜世子!”
玄黑的背影轉過身來,那張總是過分清俊,沒有一點將軍樣子的臉,隻剩一片青白,襯上一雙血紅的眼,當真是厲鬼降世!
大理寺卿北生生嚇退了半步,囁嚅了兩聲,卻是再也開不了口。
他笑,蕭索的,狹長又鋒利的一雙鳳眼,恍惚間就要泣血,嘴角牽了又牽,還是沒法扯出一個像樣的笑容來,喉嚨裏發出卡卡的笑聲。
更像是在哭一樣。
大理寺卿隻覺得詭異,臉色配著一個僵硬的笑容,腳下卻是不由自主開始後退。
他說,“你在恭喜我?”
大理寺卿腦子已經不夠用了,根本想不出他這話裏是什麼意思,依舊諂媚道,“可不是該恭喜世子嗎,過了今夜,許是就該叫王爺了!”
大理寺卿已經退出一丈遠,卻還是被人一把攥住了脖子,“你在恭喜我?你在恭喜我?……”掌心內力翻湧,以他為圓心,強大狂暴的勁氣掀天而起,腳下的青岡石地磚崩裂,被震飛數丈遠。
熾風呼嘯,大理寺卿幾乎被這強悍的內力震成了一堆肉沫。
他頭頂的羽冠散了,黑漆漆的長發披了滿身,血珠劃過青白的麵頰,滑過線條剛毅的下顎,再遙遙墜落。
暗衛們不敢上前,他們的主子已經瘋了……
七喜哭得嗓子都啞了,諷刺朝這邊看了一眼,看到他眼中不斷滑落血水的時候,隻悲愴大笑一聲。
“你別在這裏哭,髒了郡主的輪回路!”她從地上爬起來,高傲仰著下巴。
利劍出鞘,寒光咋現,血如注湧。
“世子!”
有人高呼一聲,倒在地上的,卻是七喜。
從來都炮仗脾氣的她,沒有去找君琛拚命,而是了結了自己。
脖頸一條細線,潺潺溢出了血珠,她看著火光衝天的王府大宅,露出一抹解脫似的笑意,“黃泉路黑,沒有個伴兒,郡主一個人不敢走的……”
八寶是見慣了血的,她用手去捂七喜的脖子,那麼細的一道傷口,無論她怎麼捂,血都止不住,然後那瑰麗的色澤,染紅了她的手,染紅了她半跪在地上的衣擺。
“七喜,你流了好多血,我給你點穴止血了,我們去醫館,找大夫,然後去找湯圓,讓她給你煮好吃的補補,我們再一起去找郡主……”
八寶口中念叨著,點了七喜身上好幾處大血,她手上的血蹭得七喜衣服上到處都是,但七喜脖頸處的血還是沒止住。
七喜的最後一絲脈搏也沒有了。
劍十一走過來,想抱起七喜,卻連她一片衣角都沒摸到。
八寶手裏的大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劍十一說,“我帶七喜去治傷。”
八寶神色冷漠,“不需要你來貓哭耗子假慈悲,叛徒!”
劍十一卻不再跟她多費口舌,身形一矮,抓住七喜的肩頭想要把人帶走,八寶反手一刀就斬了過去,用了十足的力氣,若不是劍一拔劍格擋了一下,隻怕劍十一那隻手就斷了。
八寶一向木訥的臉,浮現處一抹類似譏誚的神色,劍一不看得她這樣的笑,莫名就想起連清來,心底生出一股火,揮劍便斷了八寶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