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感到,自己的命運竟被別人玩弄於股掌。

是生是死,他無法決定,甚至於怎麼死,他都無法決定。心頭的陣陣絞痛早已壓過了禸體的折磨,他知道,沒落的那一天終於要降臨到他家族的頭上——但,知道也無濟於事,因為自己現在這樣的存活,早就與死沒有區別。

身為王族子孫,他生命的全部意義隻在於複興他的家族、他的部落,可現在,這些卻變成了奢望——甚至連最最基本的自由,也是奢望……

一點冰涼刺激了他的指尖;

循著摸索過去,似乎是一件金屬的器物。攥在手中,扁平但沉甸甸——無神的雙眼忽然亮了起來,因為他摸出那竟是一把鑰匙。渾身一下來了力氣,又一次掙紮著匍匐向門邊,壓製著腰身上撕心裂肺的煎熬,竭力抻臂夠向門鎖的高度——鐵欄外微弱的火光映出鑰匙的輪廓,一瞬掐滅了他心頭最後的希冀——外廓粗糙不已,顯然是鏽跡斑駁,而且,比銅鎖的鎖孔大出不知多少……

此刻的自已已連開鎖的力氣都沒有,何況,出了牢籠也不知該逃向何處——這樣安慰自己,強加給自己一切無路可逃的理由。

瞑目,什麼都不願不再想,既然生與死已沒有區別,隨他去也罷。

又挨了兩日,好死不活地待在籠中,寂陵漸漸麻木——不再掙紮、不再反抗,他覺得任她們擺布才是最好的方式。以往,每次給他上藥的時候,都有獄卒故意下重手弄疼他、聽著他的呻[yín]幸災樂禍,可如今見他再沒有沒什麼反應,也隻無趣地收手,草草完成任務後更禁不住撂下幾句抱怨——怨主上既不審訊也不施刑、扔給她們這個累贅還要她們好好“照顧”,自己卻都不來看一眼——可抱怨多了也心煩,索性疏懶下來,再不怎麼管他。

約摸又有兩日,宮中倒真的派人來地牢視察,但隻是查看把守的情況,隻字沒有提到天狼。獄卒們也僅僅為應付差事、做出“加緊把守重犯”的樣子,才重回來到他牢籠周圍陰暗的角落,遠遠見他沒什麼動靜,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懶散地繼續起她們的高談闊論來。

直至夜深,視察的官吏才離開,獄卒們裝夠了架勢,心生困頓,靠在牆根打起了盹兒。

新來的小卒精神倒旺,聽說牢中關押著異族更興致衝衝地要上前去看,得了準許,忙不迭跑去籠邊、探頭探腦朝裏張望:“唔,什麼味道——”一捂鼻子,胳膊肘杠兩下門邊睡得正酣的人,“姐,裏邊氣味好重!”

那人被她推醒,揉著眼睛湊過去——一陣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糟糕!三日不曾給他上藥了!”驚覺,刹那睡意全無,“你打開門!我拿藥去!”

眾人夢中聞言,迷迷糊糊都醒過來,感到事情不對,手忙腳亂摸出鑰匙打開鐵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失措:寂陵倒在血泊裏,十指死死摳住身下的柴草,腹部的箭創又被撕裂,鮮血止不住地溢出……

45 棲身禦苑

“這幾日輪誰照看他的?”

目目相視,但個個都支支吾吾掩飾推脫。

“都別問了,先救人!否則陛下怪罪下來,誰擔著——”不知誰的一句話提醒了所有人,眾獄卒四散去拿救急的藥草,一時間慌成一團、居然都忘了鎖上牢籠的門。

寂陵卻在此時醒來,眼前柵門大開的景象衝撞著心口,逃生的欲望再次湧上腦海————身體的虛弱已經逼近極限,但眼前卻是唯一的機會;

不知何處來的力量,撐持著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挪到門邊,兩眼發花根本找不清方向、腿一軟倒在一旁……血從腰間噴湧而出,不想身後又傳來碎碎的腳步聲;再不起身就要被發現,可暈眩感一次強過一次——掙紮間,傷口猛然激起一陣劇痛,卻著實刺激他清醒過來,但與此同時,他聽見了獄卒們的呼喊。

憑著直覺擇路逃去——幾乎是跌爬著——寂陵並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地牢的深處、連獄卒們都不常去的幽暗角落。

一堵牆擋在他麵前,不及反應徑直撞了過去——

不想就這一撞,牆卻旋開一個細口;足下一失、被吞入牆後一間狹窄的石室,待回身看,身後的石牆已經漸漸合攏——再伸手推,紋絲不動。

這又是哪兒?寂陵無力地環顧四周。

這座石室漆黑一片,三麵牆壁冰冷堅硬,另一麵似乎是石階,然而石階的那端也不見光亮。寂陵俯伏在地上,身體痙攣著,唇邊溢出絲絲縷縷的鮮血;驚惶未消,恐懼又起,他的身體一點點癱軟下來……

一道光刺進他的視線,睜開眼,小聲驚呼:“誰?!”聲音很弱,耗著他全部的氣力。

“你——”那捧燈盞的人也一愣,探身打量寂陵,眼中的驚異不亞於他。

寂陵忍著痛、咬著唇、皺著眉,緘口不言,單是費力地支起身體,借著火光怯怯地觀察她。眼前的女子一身淺紫的羅裙,周身散著淡淡的熏香,出於禮數般地略施粉黛,清雅中不失高貴,甚至帶有幾分雍容——看著倒是麵善的人物,寂陵心中的畏懼減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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