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熱水裏的二人都不多話，隻靜靜地靠著，享受陰寒天氣裏為數不多的舒爽的暖意。
殷魄寒難敵困意，半睜著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莫遇君隔著水汽看他，卻早已不像在溫泉的那會兒覺得自己霧裏看花終隔一層，因此，他對於殷魄寒的倦態可算是看得真真的。
“我給你擦擦背吧。”他馬上向殷魄寒建議道。
殷魄寒答道：“嗯，一會兒我幫你擦。”
他邊答著邊轉過身去，雙手搭在浴桶沿上，方便莫遇君用力。
得到肯定回答的莫遇君興致勃勃地擠幹毛巾，正欲動手，目光卻被殷魄寒的右臂吸引了，眉頭不自禁地皺了起來。
殷魄寒隻聽見莫遇君冷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的手臂怎麼回事？”
他右臂上的傷早已愈合，然而就在傷疤上，莫名其妙多了兩條血紅的線狀紅印，一直延伸到手肘處。
由於紅線的位置要從後才能看見，因此殷魄寒隻曉得傷口愈合，對於其他異狀卻不自知。
所以他有些疑惑道：“上次對上甄宵時受的傷留下的疤，怎麼了？”
莫遇君對於他的後知後覺很不滿意，腔調立刻變得嚴厲了起來，質問他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蠱？”
盡管一路上莫遇君極其自律地藏起了平時的嬉皮笑臉，但他給殷魄寒的感覺還是要比陸寂離活潑不少，突然間這麼一嚴肅，繞是正經慣了的殷魄寒也被他說得一愣。
莫遇君也沒想聽他回答，隻是麵色難看地跳出了浴桶，從自己的包袱裏拿出一麵易容時用的小鏡子，示意他抬起手肘。
殷魄寒看到紅線的同時，也是麵色一變。
其實他並不清楚這紅線是怎麼回事，但那觸目驚心的猩紅色，代表著它並不是什麼善茬。
“這是蠱？”
莫遇君不說話，他非常焦急地將毛巾扔給殷魄寒，口中命令道：“擦幹了就去床上趴著，我給你取出來。”
說話間他已經飛快地穿好衣服跑出房門，不消片刻便拿了一壺燒刀子上來。
殷魄寒看他急急忙忙，腳不沾地地在房間裏走了幾個來回，終於把必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全部拿到床邊的一個凳子上。
“咬著。”他丟了一塊幹淨的帕子給正趴在床上的殷魄寒，便不再多言。然後他又將一把匕首放到油燈上烤了烤，猶豫了一下，最後下定決心似的，將那匕首準確無誤地插進了殷魄寒的右臂。
刀子插入的瞬間，殷魄寒咬緊牙關，口中團成球的帕子差點被他咬碎成一塊破布。右臂吃痛使他不自覺想要抽回胳膊，可意誌卻將他的胳膊牢牢釘在床板上——他知道，這個關頭，他應該相信莫遇君，決不能給他添不必要的麻煩。
莫遇君此時也不輕鬆。這種處理方法並不是他所擅長的，然而它卻是最行之有效且最迅捷的。他心裏明白，自己並不是排斥這種血腥的做法，隻是萬萬不想這樣對待殷魄寒。
換成他的手下躺著另外一個人，哪怕是陸寂離，他都不會如此驚慌。
可偏偏是他。
尤其是在他太清楚失敗的後果的情況下——這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莫遇君頭上冒出的汗比殷魄寒更多，這短暫的片刻對他來說慢得就像是過了一個晝夜一般。
幸運的是，最終他還是成功地將那條比黑豆大不了多少的蠱蟲用竹製的鑷子夾了出來。
經過精細的包紮，逼命的危機終於完全解除了。莫遇君抹了一把汗，嘴裏無力地罵道：“甄宵個死王八。”
聽了他的話，殷魄寒蒼白的臉上卻浮現了一絲笑容。
這話粗魯是粗魯了些，可是殷魄寒早已不在乎這些。
他認真地輕聲說道：“……謝謝你。”
莫遇君將那隻害人精裝到盒子裏收了起來，然後過去替殷魄寒穿上衣服，“真謝我就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