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靛染是怎麼在王府那麼多下人裏相中他的,但自從到了靛淵閣後,他開始發現,這個看上去儒雅和善的男人,卻有著一雙能相千裏馬的伯樂的眼睛。他的部下,大多出身貧賤,卻個個都不簡單,並且全都對他忠心耿耿。
很快他也成為一個對靛染忠心耿耿的部下——盡管,他知道這不過是互相利用,但至少對方給了他從未得到過的尊重與讚賞。
靛染看他的眼神,既不帶著那種原始的欲望,亦沒有高高在上的鄙夷。
“你需要忘了你的臉。忘記他的存在,忘記他帶給你的一切,然後證明你自己最重要的價值。你現在是我的門客,那便要挺起胸膛,做這世界上隻有你能完成的事。”
在來靛淵閣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隻不過為讓自己活下去。
到靛淵閣之後,他所做的,卻是為了證明自己有著翻雲覆雨的本事,為靛染劈開通往王座上的路的一切荊棘。
靛染曾一度是他心中最難以觸及又心懷敬畏的一塊。他靠著自己的悟性與狠勁,一點點爬上謀士的位置,獲得他人眼中的無上殊榮,終於得以和他比肩。
王座已經近在咫尺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兵變還是失敗了。
靛染二話沒說,牽起他的手就帶著眾人從秘密通道跑出去。然而對方布下天羅地網,他們逃不脫被發覺的命運,隻能一路殺出風境。
再後來,甄宵學了陰邪之術,準備讓一切在雨境重新來過。
那懷著報答知遇之恩的崇敬之情,在日新月異之中,摻雜了幾縷曖昧的情愫。
靛染沒有姬妾,也從不流連舞坊妓院,他那清心寡欲的眉眼,讓甄宵莫名的有種心安的感覺——畢竟從前的經曆,讓他對於親熱有了一種近乎本能的厭惡。
可縱然是山一般海一般的厭惡,終究也敵不過一瞬間的情動。
“你是因你自己戴上這麵具的,若有一天你能真正正視自己,放下過去種種,你就不再需要它了。”
“甄宵,我希望有一日你摘下這麵具,是為了我。”
馬車駛入了都城。
暗夜中的風夾帶著一種奇怪的氣味撲向甄宵的口鼻,這讓在馬車顛簸中昏昏欲睡的他立刻警覺起來,掀起簾子的一角朝外望去。
街道空落落的,沿街的燈也是一盞也沒點,都城裏似乎空無一人。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襲靛淵閣。”他的心中已經有數,眼神裏頓時有了一股狠厲,下一刻便命令道:“……你們三個,把那些埋伏在暗處的,統統殺光。”
此話一出,一直伏在車頂和車底的三具凶屍飛一般地掠空而去,馬車頓時一輕。
“賈千慈,把馬車趕到東邊三百裏以外。”他又向駕車的凶屍吩咐道。
“哈……”凶屍應了一聲,一鞭抽在馬身上,車軲轆開始飛快地轉了起來,在下個路口一轉,很快就駛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