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之歌>
正文 楔子 少年
兩個少年,各自站在政教處的門外,一左,一右。
右邊的少年,穿著高中部的製服。原本筆挺的製服,如今因為混戰,已經變得皺皺巴巴,仿佛一團被*過的鹹菜。
少年有著一張——慘不忍睹的臉,根本看不出他原來的麵貌。左眉骨上方有一條深深的斜切刀口,血水在大量流失後,已經開始凝結;右眼眶烏青,下眼瞼腫得老高;鼻梁骨似乎在劇烈的打鬥中被打斷,有些怪異地隆起一個包。少年的整個臉上遍布刮擦傷痕,看上去象一幅抽象派失敗的畫作。
少年皺著一雙濃密挺直得近乎飛揚不羈的眉,用舌頭在口腔內滾了一圈,然後“呸”的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帶著血水的唾沫,繼續若無其事地罰站,腫得隻餘一條縫的眼睛裏,滿是羈傲和不以為然。
左邊的少年,穿著初中部的製服。同右邊的少年截然相反,他衣冠整齊,麵色白淨得幾乎透明,似是能看見其下隱約流淌血液的血管。少年剪得利落的頭發,服帖地掖在耳後,露出幹淨修長的頸項。
少年氣質清俊,直眉朗目,眸光清雅如水,全看不出會是一個惹惱政教老師而被勒令罰站的問題學生。他隻是垂睫定立著,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同表情。
兩個少年,以兩種全然不同的麵貌,各踞一隅,仿佛矛盾,卻又莫名地和諧,引得不少路過的同學指指點點。
然而,兩個少年卻仿佛渾然不覺,一個兀自吊兒郎當,一個始終冷靜沉默。
上課鈴聲響起,政教處老師抱著講義走出辦公室,看見兩個少年一左一右象兩尊門神般站著,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明明,是兩個絕頂聰明的孩子,為什麼卻又如此冥頑不靈地固執呢?
“白心悔,你先回教室上課去罷,下午放學前記得把悔過書交到我這裏。”老師對左手邊麵如冠玉的漂亮少年說。
少年一直低垂的眼簾倏忽揚了起來,露出一雙晶瑩得仿佛夏夜高原上,墨色的天空中,閃爍的星子般的眼睛,睇住中年老師,眼睛裏頭有難以解讀的流光一閃而逝。然後,少年向老師微微頜首,轉身,往初中部方向走去。
老師望著少年白心悔的背影,有片刻怔然。是她的錯覺嗎?那孩子剛才眼中掠過的,是淩厲的煞氣,又被她強自壓抑下去了嗎?
右首的少年冷嗤一聲,喚回老師的思緒。
老師搖頭,她同這些孩子,越來越難以溝通交流了。
老師歎息,右手邊烏眼青的少年,已經是政教處的常客了啊。
“歌舒亞,無論因為什麼理由,正當的或者不正當的,打群架都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而當場被抓,則是你自己不夠小心。為什麼其他人都安然逃脫了,惟獨你,被抓來了呢?”
“哼,是我倒黴,跑得不夠。”歌舒亞不屑地笑了笑,一群人打他一個,他隻是受了些皮肉傷,那些互相幫扶著逃跑的人,並沒能占到多少便宜。
老師幾乎想捏眉心。這樣囂張,難怪要挨揍。有時連身為教師的她,都想狠狠給他一拳。
“暫時不論是非對錯,你在校內與他人打架滋事,影響惡劣。現在罰你在家閉門思過三日,三日中不可出入公共娛樂場所,一旦被人發現檢舉,即給予警告處分一次,即時生效。對此事件的處理海報稍後會張貼在布告欄中。”
“我現在可以走了嗎?”鼻青臉腫的少年隻是這樣冷聲問。
“我會徹查此事,決不姑息罔縱。”老師對上歌舒亞譏誚的眼。
“誰在乎?我不在乎。”歌舒亞甩了甩快要及肩長的頭發,呲牙咧嘴地痛了一下,便揚長而去。
老師無力地歎息。頭疼啊。一個是沉默非暴力消極不抵抗主義的執行者,一個是自我中心暴力不合作報複狂。她有種預感,隻要有這兩個孩子在這所學校一天,她就一天不得安寧。
正文 第一章 心事
認識歌舒亞的人,都深深知道,這個火暴浪子型格的男孩子,其實也可以冷靜殘忍無情,隻是,通常他都不屑為之而已。
歌舒亞本人,對這種說話十分不以為然。冷靜殘忍無情有什麼用?一上場就把事情說到盡做到絕,不留餘地,日後有麻煩的人不過是他自己。他喜歡快意恩仇,卻並不鹵莽。
歌舒亞喜歡打架。那種肉搏的刺激與身體上的輕微傷痛,可以令他短暫地忘記一些不愉快的事。
說不愉快,已經是很溫和的說辭了。深惡痛絕才真罷?
但,歌舒亞隻是笑,冷然地笑,然後籍由找人拳打腳踢一頓,來發泄胸中無處可去的厭惡。有時他傷得重些,有時對方傷得重些。
打完了,這些以拳頭結識朋友的男孩子,常常一笑泯恩仇,從此成為莫逆之交。當然,也不排除從此交惡的可能性。
當然,歌舒亞也同一切他這個年齡的叛逆男孩一樣,規章製度所不允許的事,他都要嚐試一下,吸煙、喝酒、夜不歸宿……隻不過,他自製力過人,對於這些能使人墮落上癮的事物,隻是淺嚐輒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