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趙誌敬的聲音,鍾鑰眼中喜色一閃,飛快地起身便要去開門,眼角的餘光掃見蘇練和沙清源都麵色凝重地向童鐵膽投去了征詢的目光,不由也暗暗罵自己一聲唐突,畢竟幾個人正在說著殺官造反的勾當,豈能冒冒然放一個生人進來?心中這麼一想,踏出去的腳便不敢再挪動半分。
童鐵膽微一思忖,衝蘇練點了點頭,飛快地比了幾個手勢略做交待,便示意可以放趙誌敬進來。蘇練口中應了聲:“是趙兄嗎?稍待,稍待,這便與你開門。”說著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越過鍾鑰時低聲道:“還是我去開門吧,咱們雖是從來不講究,可人家大戶人家出身,說不定在意那些個女子不能待客的規矩。”
鍾鑰垂首退回桌邊,偷眼看看童鐵膽,卻發現童鐵膽也正看向自己,目光中似乎有絲淡淡的責備:“都是大姑娘家了,怎麼還這般不夠穩重?”再細細品品,那目光仿佛還透著三分戲謔:“待會我倒要仔細看看是什麼樣的貴公子能讓我們丫頭亂了方寸?”鍾鑰被童鐵膽飽含深意的目光瞧得是又羞又愧,忍不住把頭垂得更低了。
蘇練拉開房門,忙不迭地衝趙誌敬拱手作揖,口中連連道:“抱歉,抱歉,讓趙兄久等了。實是家叔在說些事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坐在桌邊的沙清源與鍾鑰也站起身來,衝趙誌敬遙遙施了一禮,童鐵膽依舊坐在桌邊,依著長輩的身份向趙誌敬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趙誌敬展顏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毫不在意地道:“蘇兄哪裏話,就略站了這麼一瞬而已,算什麼久等啊?”說著從蘇練身側探進半個身子,衝童鐵膽長揖施禮道:“晚輩見過蘇前輩。”蘇練一直稱童鐵膽為“家叔”,趙誌敬便想當然地以為蘇練的叔叔自然也該姓蘇,是以以“蘇前輩”相稱。房中幾人笑笑,都未做糾正。童鐵膽裂嘴笑笑,站起身來回了個半禮,蘇練在旁解釋道:“家叔因舊疾不良於言,趙兄切莫見怪。”
趙誌敬直起身來,看清童鐵膽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臉上不禁一滯,心中打了個突:“這人怎的如此惡相?”再側目瞟了眼蘇練,心道:“侄兒倒是頗為俊朗,也不知是如何生出來的。”又一轉念,暗笑自己想得不著邊際:“這蘇大叔臉上分明是後天之傷,想來未毀容前也是好看得緊呢。”心中這般想著,臉上已恢複平和,又複笑道:“蘇兄此言差矣,你和沙兄、鍾姑娘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尊叔便是我的叔叔,我自當以禮待之。”
蘇練笑笑道:“什麼救命恩人啊?我們幾個不過是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著急顯擺,就算我們不出手,以趙兄的身手,想來要懲治那些惡漢並非難事。”
趙誌敬雖知若無蘇練等人相助自己萬難脫身,說不定已經受辱甚至喪命,但聽蘇練這般說著,心中十分受用,臉上笑得愈發燦爛,謙遜了幾句,又道:“方才我在房中久候諸位不至,閑著無聊便到樓下溜達了一圈,指揮著廚子整治了桌酒菜。”頗為自得地晃晃腦袋續道:“那東坡肉和菊花魚還是我親自烹的,不是我自誇,尋常酒肆中可吃不到這口味。嘿,權當我向諸位聊表謝意了。瞧這時候不早了,我卻早已餓了,不如讓夥計把酒菜搬上樓來,咱們邊吃邊談?”
蘇練微不可察地側首看了童鐵膽一眼,見童鐵膽借喝茶的動作微微點了點頭,當下笑道:“那便卻之不恭了。”說著把手向內一伸,做了個邀請的動作,身子讓在房門一邊,卻是請趙誌敬先行。
趙誌敬哈哈大笑聲中連連搖手示意不敢占先,見蘇練再三堅持,趙誌敬衝外麵高聲招呼一聲夥計上菜,拖了蘇練便並肩而入。
眾人坐下敘話不久,客棧的三五個夥計便流水價把菜品端了上來,色香味俱全的八涼八熱不一會便鋪滿了整張桌子,雖是沒什麼海味,不過借了靠著秦嶺的便利山珍占了十之七八。
蘇練幾人自小山中長大,稍大一些後便輪著做飯伺候幾位長者,隻知把食物弄熟,有些鹽味便好,何曾見過如此精細的飯食?童鐵膽雖是見識廣博些,但於吃上從不講究,桌上這些菜品也是多半未曾謀麵。時候已然不早,眾人腹中頗有幾分空蕩蕩的感覺,此時單看桌上菜肴的色澤、嗅嗅氣味,便已引得饑火上升,食指大動,就連鍾鑰也忍不住輕輕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