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清源後腦勺一痛,知是遭了紫衣女子襲擊,不禁心下一驚,雙手在背後一劃,護定了身後緊要處,足尖點地,一個筋鬥就翻了出去,人在半空中如大鳥般展開,身形端的飄逸,足見秦嶺山中十餘年寒暑的苦功沒有白費。可惜落地時還不習慣儒衫過於長闊的下擺,腳下一絆,竟以一個極難看的狗吃屎造型完成了這次遇襲後的高難度閃躲。沙清源顧不得許多,連忙在狗吃屎後又連上一個懶驢打滾,好歹是正麵朝上的跌坐於地上。要說沙清源反應的確不慢,緊接著又擺出個兔子蹬鷹的動作守住門戶,謹防紫衣女子進一步來攻。
擺好穩守的姿勢後,沙清源來不及細想紫衣女為何要打自己,先抽出空來偷眼去瞧蘇練,心說自己這麼大的動靜,蘇練怎麼也該有所應對吧。蘇練武功遠勝自己,隻要他衝過來,一切都好說。
沙清源不看蘇練則已,一看蘇練不禁氣不打一處來:怎麼說你小蘇也是走過江湖的,我都遭人暗算了,你怎麼能好整以瑕地半靠在牆上,手上把幾個銅錢丟來甩去的玩個不停,嘴上還掛著笑?再看門外,那紫衣女子正不停的跌足頓腳,眼角真的是有淚珠滾動,不過,不過這淚好象是笑出來的。等等,這穿紫衣服、敢打沙小爺我的不是鍾鑰這小娘皮嗎?
在鍾鑰一串暴笑聲中,沙清源訕訕地爬起身來,搓搓手上沾的灰泥,又在身上各處撲打一番,撇著嘴角,眼睛一直朝斜上方四十五度翻著,就是不去看鍾鑰。
鍾鑰好容易止住笑,喘著氣先在自己胸口拍拍,上前幾步,指著沙清源道:“你穿上件新衣服還真就當自己是秀才了?狗屁不通地說那麼幾句還真當自己就斯文了?還我哭什麼?我那是哭嗎?我那是笑。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了,我不該打你一下啊?”
沙清源掃了鍾鑰一眼,又快速地把眼球翻回原位,不得不承認,鍾鑰這麼一打扮哪還有一點平日男人婆的氣質?薄施朱粉,輕描黛眉,淡染胭脂,一個墜馬髻垂於腦後,分明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可我就是不誇她,誰叫她戲弄本小爺呢?”沙清源暗暗打定主意,麵無表情地昂首繞過鍾鑰,走到蘇練身前拱手道:“蘇兄,可否移步隨小弟同遊陳倉古城?”
蘇練早在一邊看出門外的女子是鍾鑰,這才能悠閑地玩著銅錢看沙清源表演。見沙清源過來,蘇練將高高拋起的銅錢攬在手中,抿著嘴笑著:“這句話說得倒是極有儒士風範。嗯,賢弟,待你拍淨尊臀上之浮塵,愚兄定隨你前往。”
沙清源這才曉得自己屁股上還有灰塵沒有打淨,也顧不得矜持,揮著袖子在身後拂掃起來。
鍾鑰聽見二人對話,兩步跳了過來,高聲叫著:“練哥,練哥,我和你們同去。”
沙清源一邊拍著灰,一邊惡狠狠地道:“不帶,不帶。我們兩個大老爺們出去,帶你個小女子做什麼?”
鍾鑰聞言著惱,回手就要去打沙清源。蘇練怕二人打出真火,連忙拉住鍾鑰勸解:“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動什麼真氣?小鑰你已經打了清源一記,就讓他說你兩句吧。”看看沙清源仍是有些氣鼓鼓的樣子,蘇練又正色道:“清源啊,不是為兄吹捧你,剛才你這一串反應當真是機敏,應對的極其妥貼,別說是小鑰和你開玩笑,就是真有人偷襲,在你這裏也萬萬討不得好去。”
沙清源聽見蘇練誇獎,心中暗暗高興,臉上還是不動聲色,抬抬眼皮,故做猶疑狀問道:“真的?”
蘇練一臉嚴肅:“自然是真的。”
鍾鑰也湊趣地晃晃沙清源胳膊道:“行啦,還真生姐姐氣啊?姐姐這不是換了身新衣服又一時不好意思穿出來,想讓你們給點意見嘛。誰能知道你居然認不出我來?姐姐害你弄髒新衣服了,給你賠個不是啦。”
沙清源原本隻是覺得摔了一跤姿勢太過不雅,見二人都沒有取笑自己之意,心裏早就不生氣了。鍾鑰過來服軟,自然也就找著了台階,當下伸手點著鍾鑰的鼻子道:“哈,在山裏還說我們換衣服是臭美,原來你也早就備下衣裳了。”說著又抽動兩下鼻子,不懷好意地嘿嘿笑道:“還有香水呢。”
鍾鑰讓他這麼一說,倒也有幾分不好意思,沙清源見狀更是大喜,仿佛打了勝仗一般,小小的不快徹底扔到了九霄雲外,笑嘻嘻地扯著蘇練和鍾鑰一同出了客棧。
陳倉雖說名為縣城,但南扼入川之道,西接甘隴,背靠京畿,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朝廷在此處常年駐有重兵。兵士駐得多了,再加上隨軍眷屬、匠戶,倒也引來無數商賈,把陳倉縣擠成一個熙熙攘攘的大城。蘇練三人雖說也去過蘭州、渭南等府縣,但都是走馬觀花,又有童鐵膽跟著管著,玩得總不盡興。這下幾人換了簇新的衣衫,一路走街串巷行來,買零碎、看把戲、聽秦腔,小吃也塞了滿嘴,都覺意氣風發,從來也沒有這般開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