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真是造孽,成良還沒出來呢,這邊又倒下一個。”一親戚搖頭道。
“昨兒就進了一回搶救室,今晚又去,能不急麼。”
“唉,成良那樣子,不知道能不能……”話到嘴邊,興許是覺得不吉利,趕緊打住。
……
親戚們小聲地你一言我一語,皆在擔憂。
大伯母瞧瞧病房裏,再偏頭看了眼許念,暗自歎口氣,都這種關頭了,指責誰對誰錯都不再重要,隻盼能捱過今晚,都好好的。
許念自始至終不說一句話,直到病房門打開,護士說:“病人已經醒了,你們也別一窩蜂進去打攪她,派兩個人看著就可以了。”
親戚們相互對望,一時半會兒沒決定好誰去,大伯母立馬發話:“阿念,咱進去吧。”
眾人自覺讓開一條道,護士指揮道:“行了行了,你們別堵在這裏,裏麵還有其他病人呢,麻煩都讓開點,去凳子上坐著等也行。”
許念緊隨大伯母推門進去,病房裏藥水味濃重,有點刺鼻,許奶奶在最裏麵那個病床上躺著,閉著眼睛,重重地歎氣,聽見動靜便朝門口望了一眼,瞧見是許念來了,登時滿淚盈眶,淚珠子直落。
“別哭,”許念抽了張紙幫她擦擦,安慰道,“沒事的,奶奶你別哭……”
許奶奶哭得更厲害,抬手抹抹眼淚,可什麼都沒說。大伯母一臉為難站在後麵,麵上帶著哀傷的神情,搶救室那個生死未卜,許奶奶又這個樣子,許家誰會好受呢。
“奶奶對不起你……”許奶奶握著許念的手哭道,滿是皺紋的臉此時更加皺巴,嘴皮子都是烏青色的,她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可又說不出來,眼淚珠子不停掉。
許念都懂,還能為什麼事,如今這種情況,誰都說不清,怨也好,不喜歡也罷,許奶奶從來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許家其他人也沒有,她現在大可一走了之,別人如何指責她毫不關心,可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她不是為許成良,而是為其他人。
知道她今晚不會走,許奶奶情緒穩定了不少,等恢複些了,讓大伯母扶著自己去搶救室那邊,並帶著哭腔囑咐許念:“你就在這兒等,可別走啊……”
許念陪她們一起過去的。
搶救室外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外麵候著,許家男男女女眼裏都噙著淚光。
生死是這世間最大的兩件事,在大多數人看來,無論一個人生前是怎樣的,一旦他要死了,那些事都會一筆勾銷,大家更多的是記得這個人的好。
現在就是這樣。
可惜小時候的記憶早淡了,猶如一滴墨水融進大海裏,再無跡可尋,許念的腦子裏連許成良半點好都沒有,那些溫馨的美好的畫麵,全部都沒有這人的存在。她站在搶救室外,與其他人的心情格外不同,壓抑、沉重,但一點不傷心。
換成任何一個陌生人,她的心情都這樣,人在麵對死亡的時候就是這樣。
下半夜兩點多,搶救室的大門終於打開,許成良被推出來,親戚們想要圍上去看看,可被醫生嗬斥開。
許成良的眼睛半睜著,應該是看到她了,淚珠立馬就順著眼角滴落,可說不出話。
他被越推越遠。
可算救回來了,大家懸著的心暫時落下。大伯母護著許奶奶,安慰道:“媽,沒事了,你別擔心,沒事沒事……”
許奶奶抬手抹眼淚,偏頭望望許念。
許念一言不發,周身縈繞著冷淡疏離。
沒人出言怪她,指責、埋怨都沒有,親戚們在這一點上拎得清,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大家心裏明鏡似的,眼下許成良最看重的就是許念,誰敢說一句她的不是,要是她置氣不來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