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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結束以後,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忙著要回家。

“要有雷陣雨,該回去了。”

“沒有的事,我不放你走。我們這就喝茶。”

“天黑以前我必須趕回城裏去。”

“說什麼也沒用,我不管你這些。”

從房前小花園裏刮進茶炊的煤煙子味,衝淡了煙草和茉莉花的味道。仆人們正把熟奶油、漿果和奶渣餅從廂房端過去。這時候又聽說帕維爾已經到河裏去洗澡,把馬也牽去了。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隻好答應留下來。

“趁著準備茶點的工夫,咱們到懸崖上去看看,在那兒的長凳上坐會兒。”伊萬·伊萬諾維奇提議。

因為是多年的至交,伊萬·伊萬諾維奇便占用了家資富有的科洛格裏沃夫的管家住的兩間廂房。這幢小屋子和屋前的花圃,坐落在大花園的一個陰暗、荒蕪的角落裏,門前是一條半圓形的舊林明路。林陰路雜草叢生,如今已經沒有往來的車輛,隻有垃圾車經過這裏往堆放幹垃圾的一條溝穀裏倒立和廢棄的磚石料。科洛格裏沃夫是個既有進步∞

在火車的一間二等臥車廂裏,坐著從奧倫堡來的中學二年級學生米沙·戈爾東和他的父親戈爾東律師。這是個十一歲的男孩子,沉思的麵孔上長著一對烏黑的大眼睛。父親是到莫斯科供職,孩子隨著去莫斯科念中學。母親和姐妹們已經先一步到達,正忙於布置新居。

男孩和父親在火車上已經過了兩天多。

被太陽照得像石灰一樣白的灼熱的塵霧中,俄羅斯、田野、草原、城市和村莊,飛快地掠過。大路上行駛著絡繹不絕的大車,笨重地拐向鐵道路口,從飛馳的列車上看去,車隊仿佛是靜止的,隻見馬匹在原地踏步。

每到一個大站,乘客們便忙不迭地跑向小賣部,西斜的太陽從車站花園的樹林後邊照到他們匆匆移動的腳步,照亮車廂下的車輪。

世界上任何個人的獨自的活動,都是清醒而目標明確的,然而一旦被生活的洪流彙聚在一起,就變得混沌不清了。人們日複一日地操心、忙碌,是被切身利害的作用所驅使。不過要不是那種在最高和最主要意義上的超脫感對這些作用進行調節的話,這作用也不會有什麼影響。這個超脫感來自人類生存的相互關聯,來自深信彼此之間可以相互變換,來自一種幸福的感覺,那就是一切事物不僅僅發生在埋葬死者的大地上,而且還可以發生在另外的某個地方,這地方有人叫作天國,有人叫作曆史,也有人另給它取個名稱。

對這條法則來說,這個男孩卻是個傷心而沉痛的例外。憂鬱始終左右著他,無牽無掛也不能使他輕鬆和振作。他自知身上有著繼承下來的特性,常常以一種神經過敏的警覺在自己身上捕捉它的征兆。這使他痛心,傷害著他的自尊。

從記事的時候起他就始終覺得奇怪,為什麼有的人體質發育得同旁人並無二致,言語、習慣也與常人無異,卻不能成為和大家一樣的人,隻能得到少數人的喜愛,卻要遭到另一些人的嫌棄。他無法理解這樣一種狀況,那就是如果生來低人一等,便永遠不可能改善處境。做一個猶太人意味著什麼?為什麼他還需要生存?這個隻會帶來痛苦的無能為力的名稱,能得到什麼報償或者公正的解釋?

當他請求父親回答這些問題的時候,父親便說他的出發點是荒謬的,不應該這樣判斷事物,但也提不出讓米沙認為是深刻的想法,使他在這個擺脫不掉的問題麵前無言地折服。

因此,除了父母以外,米沙漸漸對成年人充滿了蔑視,是他們自己把事情弄糟而又無法收拾的。他相信,長大以後他一定要把這一切弄個一清二楚。

就拿眼前發生的這件事來說,誰也不能判定他父親向那個衝到車廂門口的精神病人緊追過去的舉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