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沉思。
他想起了小時候,孤兒院的修女帶他們聆聽上帝的教誨,告訴他們,日後一定要成為頂頂光榮士兵,無所畏懼地衝上疆場,為了人類的安寧而戰。他確實那麼做了,他和孤兒院的其他夥伴都是。
但這當真是光榮的嗎?他救下的那些可悲的人類,他們一生都沒有接觸過人類的社會,或許他們以為盼到了太陽,結果卻是被推入更深的深淵,永無法翻身,終將在黑暗中度過殘餘的一生。
卡利汶以為自己會是拯救他們的曙光,而今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將他們推入深淵的一把助力,隻是一直以來都被遮住了雙眼,而已。
他的大腦更加混亂,那些舊日的影像、稚嫩的誓言如同潮水般襲來,本該是應當懷念的、美好的,如同八音盒傳來的清脆音符。可音符變了調,一記比一記沉重,砸在心上,隻令人害怕。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離開的了。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了樓梯的一半,那些吸血鬼和孕婦和人工子宮裏的胎兒,都已留在了身後。他抬頭去看喬安娜,隱約記起是她拽著自己離開的。
他突然有些生氣:“為什麼要離開?我還沒有把這裏全部探索完……”
說著,轉身要走,卻被喬安娜堵住了路。
“沒有更多了,沒必要再冒險下去。”她說。
卡利汶無法判斷這話的真實性,因為他也記不得太多了,直到現在他還是有些混沌,但他還是有點惱怒,狠狠瞪著喬安娜。然而喬安娜的雙眸平靜無波,恰如一潭死水,看得久了,什麼情緒都漸漸隱了下去。他慢慢垂下頭,繼續踏上台階。
分明樓梯的長度不變,但總覺得來時經過的路途要比歸時更短。推開隱匿的牆壁,外頭無人,他們的蹤跡沒有透露分毫。快步走回囚室,裏昂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他抬頭望著天花板,腿不停抖著,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急忙站起身,又怕露出馬腳,急匆匆轉身,用披風掩住自己。
喬安娜回到籠中,脫下裏昂的衣服和鞋子,重新披上那件髒汙的、來自伊利亞的披風。
裏昂一邊係上腰帶,衣衫不整,匆匆忙忙走到卡利汶麵前。
“怎樣?”
卡利汶的頭垂得更低,他沒有回答,他覺得還需要一點時間整理語言。但裏昂已經明白了。他本還懷揣著一絲希冀,期待著喬安娜的說辭隻是唬人的謊言,現在看來是他太過樂觀了。
裏昂不再追問,默默係好腰帶,又將身上軍裝整得筆挺,重回軍人的模樣,而後,向喬安娜鞠了一躬。從頭到尾,除了那一句問話,始終都是死寂。
原本他是想要說句什麼感謝的話的,可卻連隻言片語都說不出口。
他們離開了,腳步帶著痛苦的拖遝聲。之後的幾天他們沒有來,也不曾帶來什麼消息。喬安娜不知道他們又在做些什麼,也不清楚他們會不會拿著這些文檔質問上層的人。
不過想來他們是不會這麼做的。這樣沒有意義。他們不過是一碾即亡的螻蟻,無論如何也敵不過權力的力量。
卡利汶和裏昂確實也沒有這麼做。
隔了略微有些長的一段時間,卡利汶才再度出現。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你該去戰場了。”他有些艱難地才把這話說出口,確切地說這段時日他都過得很艱難,“大批吸血鬼攻來。我們設立了屏障,但預計他們明日早晨就能突破。”
當他說到“我們”這個詞時,竟覺一陣心虛,總覺得這詞中既沒有他存在,也與軍隊乃至於政府高層的人沒有幹係。
而且,對於踏上戰場這事,他多少有些抵觸的情緒,因而他也不希望這事挨到喬安娜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