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很好……很好……你去看著,隻要別讓他們鬧出大事即可,朕想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再處理這些瑣事。”
李進忠得令後仍舊不放心地前往關押溶月之處,見溶月已掙紮倒在地上,撞翻了陶罐,正在地上屈膝挪動著,想去拿地上的碎陶片。
他上前一腳將碎片踢開,“都到了這個地步,夫人還是省點心吧,不要為難咱們這些做奴才的了,也不要害了帳子外頭那些人。”
溶月睜大了眼睛瞪著他,李進忠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接同她說了,“夫人,你的運氣好,托你的福,聖駕仍在,夫人若此時自裁,且不說甘心不甘心,外頭那一撥源閥軍其中多是大小夥子吧,有的還是家中獨子,還有尚在京中的小侯爺,元帥夫人,夫人可為她們好好想想吧。
夫人以為,以皇上的心性,夫人若有個三長兩短,皇上會放過他們嗎?您這會兒身上係的,可不是您一個人的性命,關乎與源閥有牽連的千千萬萬條性命,夫人可要慎重啊。”
溶月蜷縮在地上,惡狠狠地瞪了眼李進忠,將頭埋進懷中,為什麼她這麼沒用,連手刃仇人都不可以,隻能在這裏熬煎著,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魚一般,活著痛苦,卻無法幹幹淨淨地赴死。
少商,我該怎麼辦……
一夜漫長,兩軍僵持不下,睿帝披了件獨屬於天子的明黃寢衣起身,發髻半束,已許久未有這樣隨心所欲的時候了。
他蒼白著臉挑簾看向窗外,“少商的這群爪牙可真忠心啊,這些年吃的是我大贏皇室的俸祿,卻都視自己為源閥的家臣,加上如今仍駐守在南薑的那些人,這麼大的一撥勢力,真是不容小覷。”
李進忠諂媚道,“是皇上心慈,仍對他們手下留情,不然以這群烏合之眾,哪裏能見到今早的日頭。”
睿帝嘴角微揚,再忠心的人都需要牽製,他未將源閥軍趕盡殺絕,並非心慈手軟,而是為了給蘇阿讚提個醒,軍中並不是該一人獨大的地方。
“李進忠,你的確很得朕心,不過有時候,該閉嘴還是該懂得閉嘴,找人替武侯夫人梳洗梳洗,也不必綁著她了,帶她來見朕。”
老練如李進忠,對這位皇帝的心思,有時候也是難以揣度,也有碰壁的時候。
隨聖駕至軍營的幾名侍女進帳為溶月鬆綁梳洗,奉上錦衣華服,她看也不看一眼,隻說了句,“拿下去,本夫人熱孝在身,隻穿孝衣。”
一眾侍女皆知睿帝已在等候武侯夫人,這位夫人也是難伺候的主,好在一名侍女此前出營采買時買過一件月白色樓蘭風情的衣裙,雖不是孝衣,好在素淨得很。
溶月這才肯脫下一身兵甲裝束,換上月白樓蘭衣裙,洗淨臉旁,半點脂粉未施,也未梳髻,隻以純白輕紗披在如瀑的長發之上,用以祭奠亡夫。
隨李進忠進入睿帝帳中,更無半分好臉色,睿帝雖撿回一條命,卻也是元氣大傷,癡癡地看著她一身異域風情的衣裳,就仿佛回到了她初入贏宮,兩人重逢卻不得相認的時候。
睿帝咳嗽了數聲,揚手屏退了帳中閑人,“阿薑,你是特地選了這樣一身衣裙來見朕的嗎?”
溶月孑然獨立,下巴微昂,“我熱孝在身,這一身孝衣,自然是為了亡夫少商所穿,昨夜皇上若如我所願龍馭賓天,今日自然會有許多人也為皇上穿這樣的孝衣,無需覬覦旁人的。”
李衍捂著胸口仍舊隱痛的傷處,“阿薑,我沒有想到,你真的會下得了手取我性命,朕很傷心。”
“皇上既然無恙,就不必再說這些假仁假義的話了,還是痛快些,該怎麼處置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阿薑,你雖舍得殺朕,朕卻是舍不得殺你的。”李衍撐著拐杖起身,艱難地走近她,“阿薑,你身上好香。你這麼好,好不容易,你我中間再沒有旁人了,我又怎麼可以錯失這擁有你的機會呢。”
言罷他就要伸手去碰溶月的臉頰,溶月身子一滯,輕顫著躲開。
“我看你一定是瘋了,就算少商不在了,我也不會跟你這種心狠手辣的人在一起!”
李衍佝僂著背脊,強忍著痛楚如癮君子一般勾出一絲笑意,“你會答應的,昨夜以衛風為首的源閥軍為了你,與朕的北衙禁軍對壘,此刻還僵持著,這可是誅滅九族的謀逆之罪。朕聽說少商帶出來的這支源閥軍中多為童子從軍,多數都尚未婚配,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