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忙向那茶博士細問端倪,這才知道。這位名叫李定的新任知州為了自己的政績,多多增加官府的收入,在推行“青苗法”時,根據各戶的經濟狀況,將之分為不同等級,各自要承擔不同的貸款額度,不論是否需要,都要強行借貸。今年邊境緊張,好些地無法耕種,卻依然要以高達五層的利率還貸,官府逼債,農戶紛紛破產,連富戶也無法幸免。
同時在推行“募役法”時,原本是貧困戶的享受全額免納的優惠,但確定貧困戶的權力由官吏們掌握,當然是可以說你貧困你就貧困,不貧困也貧困,說你不貧困就不貧困,貧困也不貧困。往往富戶使上了錢,就成了貧戶而不用交役錢,而真正的貧困戶使不上錢,反而要交納高額的役錢。
延州知州李定之名,王韶、沈括也有耳聞,乃是王安石新近提拔的維新派骨幹,朝中相聞甚有政績,想不到在民間卻有此惡名。
沈括皺著眉頭又問:“那麼這些百姓可是李大人強征去服役的!”
茶博士又歎息一聲,說道:“哪裏是。最近邊境告急,延州衙門便將交不起青苗錢的莊戶,各戶保丁,或是失了保馬的保馬戶強征出來,編成義勇和鄉役。如果交得起贖身錢,便放回來,否則先上前線送糧打仗,你看這些人都是貧苦人家,哪裏有錢贖身,勢必要到前線送死去。”
王韶聞言大怒,拍桌而起,憤然道:“李定身為一方父母官,怎能如此敗壞朝庭法度,去找他理論去。”
沈括勸道:“你我初到此地,並不了解本地實情,李定秉稱賢能,也不能因為道聽途說就予以否定,要多方探查明白才能作定論。況且我們隻是微服出訪的京中官員,也不便幹涉地方政務。”
王韶不依,算了茶錢上馬便走,沈括隻好相陪。疾行了數裏,趕上了那一眾人,隻見了鄉民們大多衣襤鄙褸,麵有菜色,而差官們卻個個滿麵油光,還有幾個手提生雞活鴨,想必也是從家中掠來的。
王韶見狀更是怒不可抑,縱馬攔住去路,大聲喝斥:“爾等即為官差,便應該了解朝庭法度,安石相公頒行新法,為的就是富國強兵利民,你們這般強拉壯丁,強搶財物,與土匪強盜有什麼分別,還不快把人放了。”
為首的官差斜看王韶,冷笑道:“老爺們辦差,要你們這些外鄉人多管閑事。”一瞥間,見王韶和沈括衣裳華麗又沒有隨從,便喝問:“爺爺還沒有問你們這些外鄉人,經過延州府可曾繳足了過路費?”
王韶鄂然道:“什麼過路費?”
那官差說道:“延州境內大道小路都是我們延州府出錢出力修建的,平時有個坑坑窪窪的,也是我們修補。延州人自己用用也就罷了,你們這些外鄉人在延州的道路上來來往往的,就得要繳納過路費。”
王韶大怒,斥道:“放屁!率土之濱,莫為王土,隻要是大宋土地,大宋臣民便走得,哪裏要交什麼過路費?”
隻聽那官差喝道:“來人,這兩個小子沒交過境費,去將他們的馬匹搶下來抵作過路費。”幾個差役答應一聲,撲上來便要搶奪王韶和沈括兩人的馬匹。
王韶怒極,跳下馬來,攔住前來奪馬的差官——他出身軍旅世家,自然是弓馬諳熟,臂力雄健,又有華山聖地修習六年,身手了得,幾個差官被他隨意一推,便是東倒西歪。
為首的差官又驚又怒,叫道:“這兩個賊人膽敢毆擊官差,不是化了裝的土匪強盜,就是偷入境的黨項探子,快快拿下了,如有拒捕格殺勿論。”
眾差役有的拔刀,有的抖起鐵鏈,有的揮舞長槍,紛紛撲向王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