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個善於掩蓋自己內心的人,其他病人看出了我的心事。告訴我說,病情的好轉是突然間的,也許哪天醒來,我就會發現自己身上那些非人的部分全部褪去,獲得了新生。

對此我深信不疑。這說法不僅解釋了為什麼一些病人會突然消失,隻留下些許他們曾經非人的部分。也令生活在這裏的大家對此淡然的態度顯得合理。

不過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痊愈過後會不和我們打招呼,就這樣悄然的離去,像是失蹤了一般。這樣不僅不禮貌,還像是過去的朋友甚至是自己劃清界限。

“那你覺得怎樣才叫做禮貌?如果痊愈的是你。你會在離開之時告訴我們,讓我們看看身上沒有鱗片的‘人魚’先生是怎樣的一個‘人’?告訴我們你終於能夠大搖大擺的回到外界,回到正常人之中,像他們一樣視我們為怪物,成為那些我們憎惡的,對著十字架上的倒黴蛋高喊著‘燒’的無知者?

“離開這裏就意味著和過去劃清界限,變回正常人。你總不希望將來被怪物找上門,渴求收留吧?”

對於我的疑問,獅子先生是如此反問我的。那是我他第一次見到,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生氣。那一刻他仿佛一位曆經無數滄桑的老國王。

獅子先生是對的。

怪病不止令我身體不同於常人,還改變了我的視界。變回正常人,成為正常的一員後,我自然會不惜一切代價來保住這屬於“人”的尊嚴和地位。甚至不惜和過去的自己劃分界限,加害那些曾經珍重的朋友。

悄聲離去,與自己的代號,與自己的過去告別。以正常人的身份回到社會之中似乎才是對病友,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關於獅子先生,大家知道的都不多,似乎這座診所開設之時他就住在了這裏。他不僅是最早生活在這間醫院裏的病人,也是我們之中病情最嚴重的。

盡管他什麼都不說,我們卻能從他的外表上有所察覺——他看起來像是隻穿著衣服,靠著手仗保持直立,會說話的獅子。

與其說他病情過重,不如說他早已脫離了人的範疇。

盡管如此,他卻表現的比人更像是人。

他的衣著不像其他病人那樣老舊、不得體。如同定做一般的衣服不僅貼合他的身材,還充分照顧到了他那身皮毛。扣子的樣式很是獨特,明顯是為了方便他那如貓科動物爪子般的手使用而設計的。他的手仗則更是明顯,仗首的鎏金,握把完全貼合他的肉球和利爪。

日常生活中,獅子先生喝著昂貴的紅茶,享受著為他特供的點心。他曾經受到過極其良好的教育,以至於舉手投足之間表現的比那些貴族更像是貴族。

也許獅子先生是一位大貴族的子嗣。然而那身獅皮掩蓋了他的高貴,令他隻能屈身與我們這些病人為伍。

盡管如此,獅子先生偶爾也會犯錯,做出一些奇怪,不妥的行為。

那是在一次晚飯的時候,為了慶祝即將到來的新生命。獅子先生慷慨的令我們享受了一頓屬於貴族宴會才有的豐盛晚宴。

烤至金黃的整隻火雞,取之不盡的火腿,奶汁烹煮的莧菜……甚至還有我們見都沒見過的新鮮無花果。

然而作為主角的鴿子小姐卻沒有什麼食欲,她默默的低著頭,滿臉憂愁,在這個值得慶祝的日子裏表現的格外悲傷。

我們享受美食的同時,有一句沒一句的講著笑話,營造出歡快的氛圍,企圖吸引鴿子小姐的注意,令她擺脫悲傷。而獅子先生卻表現的過於耿直,他毫不顧忌鴿子小姐的感受,甚至還示意鴿子小姐多吃點烤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