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院長臉色一變，關上門讓曉嵐坐下，曉嵐執意不坐。衛院長長歎一口氣說：“這件事情還要從你說起，你上次來學院給學生講了講課，大家都非常喜歡。你走後我思考了很久，學院的授課方式已經落後於這個時代，其實就連我自己，因為長久不接觸業界，知識體係也書生氣了。理論研究過多，實際操作太少，學生出去後自然達不到公司的要求，我們給社會培養的都是一些半成品，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痛心哪！我立誌辦教育，畢生的心血都投入進去，學生卻無法達到社會的需要……”
曉嵐忍不住打斷衛院長的話：“您是我的導師，也是我很尊重的長輩，但我現在不想聽這些大道理，就是想知道經理的兒子是不是已經內定好了！”
衛院長緩緩說道：“你聽我說完，經理的確找過我，想要用錢打通各個關節讓他兒子上學，我告訴他如果這個社會還存在最後幾分禮義廉恥的話，那麼一定就是這裏，一定就是在高校。我們這些知識分子手無縛雞之力，沒辦法促進社會進步，但是至少可以自律，不去阻礙社會進步。後來你們經理提出來了一個條件，你們公司和我們學校辦一個實習基地，我們學院所有的研究生在學校期間就可以去你們公司實習，實習成績好的話還可以留下……這個條件太誘人了，它相當於是實現了我的教學理想，學生能夠增加實踐能力，不務虛、腳踏實地地為社會做點貢獻。你看看你的這些師弟師妹們，如果一旦找不到工作就隻能改專業從頭學起，這十幾年艱辛的求學得到這樣的回報，對他們太不公平了！”
曉嵐幾乎就要驚呆了，聲音顫抖著問道：“那是不是說，經理的兒子已經內定好了？老師，您看看外麵那些學生，他們很不容易啊！很多人都是從天南海北成千上萬裏趕過來的！他們本以為考上無望，接到複試通知的時候該有多麼高興，有的是借了路費來到這裏誓死一搏，難道他們都成了那個浪蕩公子的陪葬品了嗎？老師您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
衛院長長長地歎氣，良久才說：“曉嵐，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老師，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兼顧天下，隻能照顧好身邊的這幾個學生。你體諒一下你的老師，也體諒一下你的師弟師妹們，這件事情就不要張揚了，老師求你了！”
曉嵐看著導師花白的頭發，眼淚奪眶而出甩門而去。來到大廳裏，曉嵐看到幾個考生蹲在地上啃著饅頭，喝著學校免費提供的礦泉水，有的累了就直接躺在椅子上休息。這些人麵露疲憊，但兩眼之中卻是興奮之色，盯著這個神往已久的大學殿堂，臉龐上全都是羨慕之色。這次不遠萬裏前來考試，他們花掉的可能是一個村子零零碎碎拚湊的錢，也可能是父母的住院費，甚至可能是兄弟娶媳婦的錢。他們用這些錢來換取人生中的一次機遇，但是誰能料想到他們從出發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成為了別人的陪襯呢？！金錢和權利的存在，讓這個社會更加得不公平。
曉嵐回到家裏，家裏正是一片熱鬧的氣氛，父親和吳姨都知道吳娜麵試考得不錯，已經準備了一大桌子好菜，開了一瓶紅酒為吳娜慶祝。曉嵐看到家人都這麼高興，掃興的話就說不出來，隻好和家人一起吃飯。晚上吳娜偷偷溜進姐姐的房間，要和姐姐同塌而眠，仔細聽曉嵐講講學校裏的事情。曉嵐看著滿懷憧憬的妹妹，心裏全都是苦水，不忍心點破妹妹的夢想，強打起精神給妹妹介紹校園生活。吳娜興奮不已，飛奔下樓買了一打啤酒，姐妹二人談天說地，整整聊了一晚上才睡。
鬧鈴聲“滴滴答答”響起來的時候，曉嵐躺在床上睡得香甜，鬧鈴聲直刺進人的大腦，曉嵐痛苦地掙開睡眼，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一把把鬧鍾拍下，人又陷入了昏睡。不知過了多久腦子裏突然一陣電閃雷鳴，曉嵐猛地掀起被子坐了起來，看看表大驚失色，隻剩下半個小時就要上班了。老公不在身邊，竟然連個叫起床的人都沒有。曉嵐穿上衣服三步並兩步跑下樓去，急匆匆開車上班，路上已經是車水馬龍擁擠成一片。曉嵐趕到單位已經是九點半，整整遲到了半個小時。曉嵐在門口打了卡，像是做賊一樣從門口溜進去，被眼尖的秘書一眼逮個正著。秘書急道：“經理正找您呢！給您打手機也沒開機，讓您務必馬上去會議室一趟！”
曉嵐摸摸身上，果然忘了帶手機，急忙趕到會議室，隻聽得裏麵有幾個人的大笑聲。曉嵐整理衣衫輕輕敲門進去，經理看到曉嵐進來眉頭微皺，但還是起身對幾位說：“各位領導，這一位就是我們處的曉嵐，名校博士，青年才俊啊！”
曉嵐看這陣勢心中一驚，突然意識到這是公司例行的幹部考核檢查，每個要提拔的候選人都要經過這一關。曉嵐心中全是冷汗，急忙深呼吸一下抖擻精神走上前去鞠一躬，再恭敬地和每個人握手。大家寒暄一會坐下，坐在中間中年男子看看曉嵐簡曆笑著搖頭說：“果然是後生可畏啊！這麼小的年紀簡曆就這麼漂亮，讓我們這群老家夥情何以堪！”
中年男子一邊說一邊連連搖頭，曉嵐看到經理連連向自己使眼色，用手一摸發現上衣根本沒有掖進裙子裏，半邊都漏在外麵。曉嵐臉色頓時通紅，用文件夾擋住悄悄把上衣掖進去掃平衣褶。中年男子眉眼極快地掃了曉嵐一眼，把曉嵐的窘態掃了個滿眼，問道：“我們不說簡曆了，幹脆說說你今天為什麼遲到吧！”
曉嵐沒想到此人如此直接，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臉色頓時漲得通紅，用手把頭發撩上去吞吞吐吐地回答說：“路上有點堵車，就把時間耽誤了，您可以去查我的考勤記錄，我很少遲到，今天的確是特殊情況……”
中年男子顧左右大笑幾聲，突然嚴肅道：“這不是借口吧，堵車！全城都在堵車，為什麼公司的人沒有全部遲到呢！你應該知道我們是國家單位，每一個人就好像是一顆螺絲釘，今天這顆螺絲釘鬆了，明天那顆螺絲釘掉了，你讓這個機器如何高效運轉地起來？你到單位也有幾年，肯定知道最近會舉辦考核，如果你對這個事情都毫不在意，我們又如何能放心你去承擔更大的責任！你說呢？”
曉嵐啞口無言，垂頭喪氣地走出門口，暗想這次徹底完了，給人事部門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不僅是今天的升職沒有通過，恐怕日後的年度考核都會有問題。曉嵐情緒極差回到辦公室，忍不住打開百葉窗偷偷看外麵的情況，果然其他幾個候選人都興高采烈地回來了。曉嵐氣呼呼坐在椅子上狠狠地摔打文件夾，明明知道最近會有考核，怎麼會如此不小心，把機會拱手讓給他人！曉嵐心中難受，想到早晨走得急還沒有洗漱，拿出辦公室的洗漱用品去洗手間梳洗。
朵朵看到曉嵐去洗手間，起身也跟了去。看到曉嵐在洗手間刷牙，朵朵驚訝道：“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你被夏至趕出家門？”
曉嵐氣道：“最近運氣這麼差，哪哪都不順！就今天遲到了一次，就今天被人抓住，還是被人事部門的領導抓住，算了算了，朵朵還是你去競爭這個職位吧！我是沒有升遷的命了！”
朵朵笑道：“這才多大點的事，就讓你這麼怨天恨地的！我真是高看你了！承受能力太差了吧，你這種性格，就應該出生在封建社會被男人娶回家去，一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老實實地相夫教子，生活在現代社會很危險的！”
曉嵐氣憤道：“朵朵，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有個那麼好的爸爸，凡事不用操心，到處都有一大堆人跟著拍馬屁嗎？！我可是草根階層出身，天生的丫鬟命，比不了你這個大小姐的！”
朵朵拍手冷笑道：“我爸爸現在是在當官，可他當年也是從草根階層出來的，比你還要草根得多！我爸爸常說萬事有因有果，他能一步步到今天這個位置也是有原因的，他受的罪你連想都不敢想！不過曉嵐你別灰心，我們是好朋友，我會為你把這個職位爭取下來！”
曉嵐心中一陣愧疚，緩和下來語氣道：“實在對不起朵朵，我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暴躁，還會衝你發火，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朵朵笑道：“我也知道你是沒有和我見外，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朵朵回到辦公桌前，用手不斷輕輕敲打著桌麵。曉嵐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掉下來，否則自己所做的努力就會前功盡棄，曉嵐如果隻是一個普通職員，根本起不到“預警機”的作用。朵朵想了想今天來公司考核的人，沒有一個認識的，這該從哪裏下手，這時桌麵上的電話響了，經理讓朵朵過去一趟，有話和她商量。
朵朵來到經理的辦公室，經理看到朵朵進來，急忙小跑著過去關上門拉上百葉窗，悄悄撩起窗簾看外麵有沒有人偷聽。朵朵厭惡地看了經理一眼，平時最看不上的就是他的這種下作勁，根本就沒有什麼值得保密的事情，卻要做出發射核彈一般的緊張神態，似乎整個世界都在偷窺他一樣。朵朵坐在辦公桌前問經理：
“你有什麼事？”
經理滿臉諂諛地看了朵朵一眼，泡好茶端到她麵前：“朵朵，上次你剛病好回來，馬上就被提拔的話，可能於情於理說不通。你想要一個好的群眾基礎，不想被別人在背後說閑話，我很理解！這才是做大事的人！我這輩子就佩服你這樣的人！！可現在你已經回來了一段時間，工作業績也有目共睹，是不是重新考慮一下這個職位的人選？？今天曉嵐出了錯，的的確確是個好機會啊！”
朵朵一怔道：“曉嵐早晨遲到，難道是你搞的鬼？”
經理訕笑道：“我哪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讓曉嵐起不來床！我隻是因勢利導，把她麵試的次序提到了第一個而已！既然她自己遲到了，就別怪我落井下石！”
朵朵緊蹙眉頭臉上勃然變色，經理看朵朵臉色不對急忙說：“朵朵，我這麼做也是上麵領導的意思。您父親一直以來都很照顧咱們公司，要是不把你提起來，將來可怎麼麵對他老人家，怎麼和他老人家交代？”
朵朵冷冷道：“我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我不需要這個職位，你以後不要再給曉嵐使壞，當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今天的事情既然是你鼓搗出來的，你自己想辦法彌補！”
經理悻悻地說：“朵朵，我是好心提醒你，有些機會一旦錯過了，再來再想要就很難了。既然你這麼大公無私，那我就報上去曉嵐好了，不過她這次給人事部門的印象很不好，就算是我報上去，人家也未必肯批啊！”
朵朵起身道：“剩下的事情我來做，不用你操心！”
朵朵剛出門，經理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好像豬肝一樣的紫紅色。做官做到自己這個樣子，真他媽憋屈死了！還是國外好啊！沒有麻煩的人事關係，沒有方方麵麵的顧忌。自己今年五十多的人了，當了三十年的狗，如果能攢下點錢送兒子出國，換回兒子一輩子挺胸抬頭做人，這筆交易還是很劃算的！經理的臉色逐漸多雲轉晴，從抽屜裏拿出兒子的照片，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喜上眉梢，這兒子太好了，長得又帥人又聰明，嘴巴甜還知道哄人，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金疙瘩啊！經理翻看著兒子的照片，忍不住心花怒放，這次兒子考上了研究生，曉嵐也是起了一定作用的，讓她當這個官，也算是對她的報答了！
曉嵐的名字報上去沒有幾天，人事部門就傳出了內部消息：曉嵐升為副處級幹部。經理接到消息，偷偷把曉嵐叫到辦公室來，告訴她人事部門對她那次遲到有多麼不滿意，自己為她說了多少好話才挽回影響。曉嵐不明就裏，以為經理在全心全力幫忙，頓時感激不已，拿來兩瓶好酒送給經理。經理兒子正巧到公司找老爸，經理叫住兒子說：
“來，兒子，介紹你們認識一下，這就是曉嵐姐姐，你這次能考上xx大學，多虧曉嵐姐姐牽線搭橋了呢！”
經理兒子漫不經心地掃了曉嵐一眼，也不摘下碩大的墨鏡吹了聲呼哨算是招呼。曉嵐看他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心裏又浮現出了吳娜挑燈夜讀的場景，頓時感覺如芒刺背渾身不自在。從經理辦公室出來曉嵐心裏五味雜陳，很快大學就要出榜了，妹妹吳娜還以為能考上，這兩天正在忙著置辦上學的東西，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勸說，才能最大程度減小妹妹受到的傷害。
三、
明天就要發榜，吳娜在晚飯桌上神色惴惴，又是興奮又是忐忑，飯都沒有吃下幾口。父親笑道：“就要出成績了，心裏翻江倒海一樣吧！我當初考大學也是這個心情，沒關係放寬心，我相信女兒你一定能考上！”
吳姨在旁邊點頭附和。曉嵐看看妹妹興奮的臉色，話裏有話地暗示道：“吳娜，其實上大學讀研讀博隻是人生奮鬥的一條路子，絕對不是所有的路子，別管明天是什麼結果，考上了我們不驕傲，考不上也不要難受，一紙文憑代表不了人生的成敗。”
吳姨本來是滿臉興奮地聽著，聽到後來曉嵐說到考不上，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用筷子在桌子上敲打，沉著臉道：
“我就不明白了，有些人就巴不得自己妹妹過得不好！巴不得自己妹妹考不上大學，巴不得別人都過的沒她好！好顯得家裏就她這麼一個出息人！”
吳姨把碗狠狠向桌子上一拍，起身到廚房去，故意弄得碗筷叮當作響，剩下的四個人麵麵相覷。曉嵐臉色微紅也不和吳姨爭辯，低聲說道：
“吳娜，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說，xx大學競爭非常激烈，各種各樣的情況都可能出現，要是萬一……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吳娜握住姐姐的手，隻感覺入手異常冰涼，就好像是握著冰塊一般。吳娜心下微驚點點頭說：“姐姐放心，我……知道的！”
晚上，夏至和曉嵐躺在床上，夏至看曉嵐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知道妻子心裏有事，摟住妻子問道：
“你怎麼了，想什麼呢？”
曉嵐從沉思中驚醒，說：“沒什麼……老公，我和你說件事情，今天經理找我談話，我的副處級幹部任命下來了，可能過兩天就要在大會上宣布。”
夏至興奮地把曉嵐抱在懷裏：“恭喜老婆！你終於得到公司認可了！”
曉嵐從丈夫的懷裏掙脫出來：“可是你知道嗎，我心裏一點也不高興，反而是很忐忑，總覺得我得到提拔這件事情很詭異，經理詭異，朵朵詭異，同事詭異，單位詭異，好像這裏麵有著什麼不能見人的秘密似的！”
夏至詫異道：“你怎麼會這麼想，有人和你說過什麼嗎？你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了？”
曉嵐搖頭，夏至笑道：“這是你自己想多了，當年我們剛剛畢業進入社會的時候，總覺得這個為什麼不是我的，那個為什麼不是我的，為什麼別人沒費力氣得到的東西，換成我就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現在到社會上磨練了幾年，我們又都成了驚弓之鳥，總覺得為什麼這個東西是我的，為什麼那個東西是我的！是不是有人想算計我！是不是別人的陰謀？！”
曉嵐想要把吳娜的事情告訴夏至，想了想又不知道從何處張口，這件事情錯綜複雜，自己似乎沒錯，似乎又犯下了大錯，事到如今真是百口莫辯，當下關了燈說：
“好了睡覺吧，這件事情可能是我想多了！”
第二天早晨大家起床吃飯，吳娜眼神迷離，大睜著兩隻熊貓眼，昨晚顯然是沒有睡好。父親和曉嵐夫婦都上班了，吳娜吃了飯，想到學校去看成績，可是腿好像灌了鉛一樣，害怕得張不開腿。吳姨看透了女兒的心理，笑道：“沒想到我閨女天不怕地不怕，原來怕考不好！閨女你放心吧，那是你爹工作的單位，老師都是你叔叔伯伯的，還能不要自家的侄女啊！你呀，就等著上學拿文憑找金貴男人吧！”
吳娜換好衣服出了門，到學校去查錄取名單。吳姨在家裏閑著沒事，出去買肉餡準備中午給女兒做包子吃。
吳娜忐忑不安地來到學校圖書館，從內部網上了研究生院網站，查詢錄取名單，名單一點點地顯示出來，吳娜心中狂跳不止，手竟然有點發抖，屏住呼吸一點點地拖拽屏幕，很快屏幕到頭了，並沒有自己的名字。吳娜感覺體溫如同水銀般一泄到底，渾身冒出冷氣，急忙快速地再次查找一遍，還是沒有自己的名字。招生名單一共就六十多個人，自己根本沒有考上！
吳娜頭暈目眩如墜冰窟，在圖書館內全身吱吱直冒冷氣。這怎麼可能，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怎麼會沒有自己的名字呢？！衛院長不是誇自己回答得很好嗎？姐姐曉嵐把考試題目都押對了！怎麼可能沒考上呢？！吳娜全身僵直從椅子上坐起來，仔仔細細回憶每一道可能扣分的題，想不到有什麼大的問題，這是為什麼呢？！
吳娜心裏突然一動，是不是因為現在這些成績隻能使用校內電腦查詢，所以公布的不是最終版本。吳娜心中僅存這一線希望，不敢怠慢三步並兩步地向教學樓跑，上氣不接下氣找到學院教學辦公室，問教學秘書是不是還有名單沒有公布出來。教學秘書不明所以，說所有的名單都已經公布，如果沒有的話就說明沒有考上。
吳娜心中最後一線希望嘎然而滅，一個人坐在烈日毒曬下的石頭台階上，隻感覺渾身上下冰冷，牙齒忍不住格格作響。吳娜坐了一會兒，周圍來查分的人越來越多，有大哭的也有大笑的，有輕鬆的也有不以為然的。吳娜默默看著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心中如同波濤般起伏不定。吳娜強忍住內心的失望安慰自己：“不就是一次考試嘛！這次不行下次再來，考不上也不是什麼世界末日！”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心裏到底還是鬱悶得很，明明下了那麼大的功夫，明明感覺很好，為什麼到最後還是不行呢？難道自己真不是上學這塊料子？這二十多年跟著母親顛簸流離，飽嚐了人情冷暖，見慣了世態炎涼。不管再辛苦，也不曾像今天這麼絕望過，吳娜始終堅信隻要努力，生活總會一天天好起來。如今沒有考上，破滅的不僅僅是上學讀書的夢想，更加是二十多年來支撐前行的信念。
吳娜坐在台階上，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不覺已經是日落西山。身上的手機來來回回響了無數遍，吳娜不想去接電話，不知道如何麵對父母和親人。天氣逐漸暗淡下來，學校裏麵的樹木眾多，陰森森地開始散發出涼氣。吳娜獨自一人坐在台階上，遠遠聽到汽車的轟響聲，吳娜抬起頭，姐姐和姐夫兩個人著急地尋找過來。看到吳娜坐在台階上，曉嵐急忙跑上去問道：
“你，怎麼了，急死家裏人了！”
吳娜在心裏發酵了很久的怨憤、心酸、無奈、彷徨，猛一下找到了發泄口，眼淚像是打開了口子的大壩，嘩嘩地流了出來。吳娜偎在姐姐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明明比別人考得好，怎麼會沒有我的名字呢！？我多希望能考上啊！我再也不願意被人瞧不起了，憑什麼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從小就沒有書讀，從小就要四處被人欺負，憑什麼啊！”
曉嵐緊緊把妹妹摟進懷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妹妹。吳娜偎在懷裏瑟瑟發抖，就好像是一隻孤苦無依的小貓，渾身上下都被風雨淋得透濕。曉嵐輕聲說：
“妹妹，咱們不哭，就算是今年考不上，我們還有明年呢！你這麼年輕，一年考不上不算什麼……”
吳娜搖頭道：“不是的！我從小沒那麼好的基礎，我再複習多少年也是沒用的，這條路我走不通的！”
曉嵐強擦去眼淚，對吳娜說：“相信姐姐你可以的，而且你要記住，別管別人怎麼看我們，我們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
夏至從車裏拿出一條熱毛巾遞給吳娜，吳娜擦了擦臉，聽見夏至輕聲對電話裏說著什麼，吳娜問夏至：“爸爸媽媽知道了嗎……”
夏至點頭，吳娜從地上起身，轉過臉去擦擦淚水整理衣服，熟悉的淺笑又浮上了臉龐，一轉眼又變成了忍受力超強的鋼鐵少女，吳娜對曉嵐說：
“姐姐，我們回去吧，別讓爸爸媽媽著急了！”
夏至開車，姐妹兩人坐在後座，曉嵐拉住妹妹的手。吳娜看著窗外一言不發，曉嵐讓吳娜靠在自己肩膀上，吳娜把頭發攏好靠過來，突然低聲在姐姐耳邊問道：
“姐姐，我今年考不上，你早就知道是嗎？”
聲音極輕，曉嵐卻不亞於晴天霹靂一般，急忙轉過頭去看吳娜，吳娜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曉嵐。曉嵐臉上的肌肉忍不住跳動兩下，好在車裏燈光昏暗，曉嵐急忙壓低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