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你真眼熟,”華熙雯看著眼前的女子,一股親近感油然而生,“我們認識嗎,你是來看我的嗎?”

女子向前移動腳步,輕飄飄好似禦風而行,華熙雯忽然醒悟,渾身打了一個寒蟬:“你,你是……”

女子突然憑空消失了,華熙雯從噩夢中驚醒,胸口怦怦亂跳,急忙打開台燈喝了一口水壓驚,細細思索剛才的夢境,臉色變得煞白。女兒聽到母親屋裏的動靜,來到屋子裏問:

“你怎麼了媽?”

華熙雯揮揮手讓曉嵐離開,整理了一下思緒,再也睡不著,看看表已經是淩晨四點鍾了,索性起床出去晨練。

等到華熙雯鍛煉完回到家的時候,曉嵐仍然在床上睡著,華熙雯把買回的早餐在微波爐裏打熱,到曉嵐屋裏叫醒女兒,輕聲問:

“今天還逛家具嗎?”

曉嵐迷迷糊糊回答:“幹嗎不逛,我還有好幾件家具沒定下來呢!”

華熙雯憐愛地看著女兒,輕輕拍著曉嵐臉龐:“那就趕快起床,你嫁到人家家裏做媳婦,不能和現在一樣,這麼懶會被公婆嫌棄的!”

“反正我又不和他爸媽住在一起,”曉嵐蜷住身子笑嘻嘻地說,“隻要夏至不嫌棄我就行。”

華熙雯看著女兒賴皮的樣子:“傻孩子,人一輩子,不能總指著別人原諒你!快起床吧。”

看家具的過程繁瑣異常,一個牌子一個牌子的比較,一種價格一種價格的比較,一種瑕疵一種瑕疵的比較。整整一天逛下來,母女二人下了幾張訂單,累得頭暈眼花。走到樓梯拐角,曉嵐對母親說:

“媽媽,你幫我拿包,我去洗手間。”

華熙雯找到一個座位坐下,錘錘酸痛的腰椎,果然是年齡不饒人啊,還沒有覺得過就已經到了老年。年輕時自己就是靠著過硬的身體,生生把政審表上的“黑五類子女”變為“可改造好子女”的,這才多少年,走幾步路就開始腰酸背痛了。

人群熙熙攘攘從麵前而過,華熙雯覺得有些眼暈閉目養神。一個黑影在眼前一閃,華熙雯感到有人坐下,睜開眼睛看時,果然有一個女顧客坐在旁邊。華熙雯剛想閉上眼休息,突然心頭一陣戰栗,急忙張開眼睛,那名女顧客頭挽著高高的發髻,回頭看著華熙雯嫣然一笑,身材婀娜裙角帶風。華熙雯胸口如遭錘擊,嘴角抽動幾下說不出話來,大喊道:

“你不要過來!”

女子輕輕抓住華熙雯的手撫摸著,她的肌膚如雪般冰涼。華熙雯如墜冰窟,渾身上下無法動彈。不知過了多久,商場的霓虹燈突然亮了起來,女子的身影瞬間消失,周圍仍然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華熙雯呼吸急促,身上汗涔涔濕了一大片,手撐住牆不住喘氣。曉嵐從洗手間出來,看到母親的樣子大驚,急忙上前抱住母親,華熙雯輕聲說:

“曉嵐,媽媽不舒服,以後我們再逛吧!”

曉嵐急道:“我送你去醫院媽媽。”

華熙雯憐愛地看著女兒,讓女兒坐在旁邊:“媽沒事,可憐的孩子,要是將來世界上隻有你一個人,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媽媽在另一個世界裏為你擔心!”

曉嵐大驚失色:“你怎麼了媽媽?”

華熙雯慘然說:“媽媽沒事,媽媽的意思是說,媽媽不能一輩子陪著你,將來你要學會獨立,不要讓人欺負你。”

曉嵐點頭,母親看著曉嵐似懂非懂的臉色,知道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華熙雯心裏長歎一聲,暗想每個人到世界上來該受多少罪,都是有定數的,不是父母幾句話就可以解決的問題。母親不再說話,兩人休息一會兒起身回家,母女二人吃完飯早早睡下了。

到了夜半時刻,家裏一切安靜如常,隻有幾聲均勻呼吸的聲音。華熙雯在夢境中似乎回到了童年,媽媽就在身邊小聲地教她誦讀著英語,笑聲四溢在院子裏。天地風雲突變,自己拖拽著媽媽一步步往懸崖上走著,母親可憐地哀求:“雯雯,不要丟下媽媽,不要丟下媽媽一個人!”母親含淚的眼睛看著華熙雯,似乎絕望了,突然扭頭鑽進了旁邊的石頭中,聲音還在懸崖裏四處回蕩:

“雯雯,不要丟下媽媽,不要丟下媽媽一個人!”

華熙雯再次驚醒,氣喘籲籲。床邊果然坐著那名少婦,月光照射下光影分明,少婦明眸皓齒,對母親笑笑,憐愛地伸出手撫摸母親的頭發,袖口挽起胳膊上露出累累傷痕。華熙雯神色驚惶地看著這些或紫或破的傷口,麵色驚恐。少婦注意到了母親的臉色,輕輕一笑說:

“雯雯,別擔心,媽媽已經死了,不會疼得!”

華熙雯的胸口突然如同有大錘敲擊一般,聽到了明顯“咚”的一聲巨響,頓時五髒六腑翻滾起來,難受得翻江倒海。華熙雯睜開眼睛,屋子裏空空如也,哪裏還有媽媽的身影!華熙雯想要叫女兒曉嵐,卻發現無論如何也不能發出聲音,隻是發出極小的喔喔聲。嘴巴無法呼吸,胸腔裏空氣被一點點地消耗著,母親感到生命正在一點點離自己遠去,眼角瞥到床頭櫃上的花瓶,使勁全身力氣把它打碎。呯的一聲巨響,華熙雯聽到了曉嵐驚慌失措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媽你怎麼了!”

華熙雯的身體歪斜在床上,重重落在地板上,花瓶破碎的玻璃渣如尖刀一般,毫不猶豫地紮進了體內,一陣劇痛襲來,華熙雯頓時暈厥了過去。

……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華熙雯突然長出一口氣醒了過來。四周全是醫生護士,女兒趴在自己身上睡著,夏至在一旁拿著筆記本上網。看到華熙雯醒來,夏至急忙收起筆記本問道:

“阿姨,你終於醒了!”

華熙雯嗯了一聲算是回答,身體略為移動就疼得鑽心。曉嵐看到母親已經醒轉高興地淚水漣漣,急忙叫醫生過來查看,醫生過來問道:

“以前有過類似的情況嗎?你知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

華熙雯搖頭。醫生做了筆錄出去了,母親緊張地問曉嵐:“醫生怎麼說?”

曉嵐寬母親心,說道:“放心吧媽媽,您醒過來了這就說明沒事。”

夏至追出去,找到主治醫生問道:“28床的病情嚴重嗎?”

主治醫生翻開病曆本看看:“我們還需要做一個全麵檢查才能確診,但是利器紮入體內過深,肯定會對病人身體造成不好影響。你是家屬嗎,這幾天病人病情不穩定,你一定要陪在病人身邊。”

夏至回到病房把情況和曉嵐說說,曉嵐點頭說:“那好吧,我已經通知我爸爸了,他馬上就過來,這幾天我們每人值半天吧!你上午我爸下午我晚上。”

夏至沉吟一會兒說:“這樣,我值晚上班和上午班,你現在剛剛入職不能隨便請假,白天工作那麼累晚上必須休息好。我公司最近也沒什麼事,有一些瑣事的話我可以帶上電腦在這兒處理。”

華熙雯聽到這些話,看看夏至心頭一熱。曉嵐沉吟一會兒點頭:“那好吧,我隻要有時間就過來接你的班。”

旁邊29床也是一位花白頭發的女人,眼熱地看著曉嵐母女和夏至,插口說:

“這是女婿吧!”

華熙雯笑嗬嗬地說:“馬上就是女婿了。”

“怪不得啊怪不得!”29床冷笑道,“生兒子果然不如養女兒,自從我病後,我那兒子就過來看過我一眼,就陪他老丈母娘遊西湖去了!沒辦法啊,不去媳婦就鬧,我這當娘的,能忍心看著兒子和媳婦鬧別扭?!”

曉嵐和夏至對視一眼,神情尷尬。29床嘴裏埋怨著不孝順的兒子,起身出去了。寧教授急匆匆地闖進來,問病榻上的妻子:

“你怎麼樣,怎麼會從床上摔下來?”

“媽媽沒事,醫生已經替媽媽檢查了,”曉嵐皺起眉頭埋怨父親,“爸你真是的,為什麼一定要加班到晚上不回家呢!如果你在家的話,媽媽也不會被花瓶紮傷了!”

寧教授尷尬地看了女兒一眼,抓住妻子的手問:“現在還疼嗎?”

華熙雯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說:“已經好多了。”

寧教授看看手上的表,對曉嵐和夏至說:“你們早點回去吧,這裏我來看著就行。”

女兒和夏至離開,病房裏頓時安靜下來。寧教授看著妻子微闔的雙眼,知道妻子不願意和自己說話。寧教授長歎一聲,從桌子上抓起一個蘋果,耐心地把皮削去,對妻子說:

“吃個蘋果吧!”

華熙雯不語,良久之後,華熙雯突然輕聲說:“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別胡說,”寧教授切下一塊蘋果遞給妻子,“曉嵐快要結婚了,過兩年我們還要給她看孩子呢!隻留我一個老頭子,我可是應付不過來外孫的!”

華熙雯嘴角抽動良久說:“我是說真的,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你知道我昨晚看到誰了嗎?我看到我媽媽,曉嵐外婆了。”

寧教授心中一凜,手中刀子瞬間劃破了手指,血液頓時彌漫在蘋果上,華熙雯焦急地問道:

“沒事吧,我來給你包紮一下。”

“不用了,”寧教授淡淡地說,“那麼多年以前的事情,你還總想它做什麼!”

“不是我想,媽真得就站在我身邊,”華熙雯的牙齒咯咯作響,眼中充滿了恐懼,“她渾身都是傷,還告訴我她不疼,這是真的!人家都說,隻有臨死的人才能看到這些,因為快死的人陰氣重!我已經快死了,我沒臉下去見我媽。”

寧教授從青變紫,重重一拳打在床上咚的一聲巨響。華熙雯看到寧教授臉色氣得發紫,含淚說:

“我知道你心中過不去這個坎,雖然你一直假裝忘記了。大家都說我們兩個人是舉案齊眉的好夫妻,隻有我知道這麼多年你對我的冷淡。你懲罰了我這麼久,現在孩子都比我當年大多了,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

寧教授老淚縱橫,過往的回憶一幕幕出現在眼前。華熙雯父母解放前是大資本家,建國後沒幾年就碰上了三反五反,接著又是文革,父母都進了牛棚和學習班。妻子十多歲就到農村做知青,在最廣闊的天地中大有作為去了。妻子在農村這一呆就是七年,風霜消磨了一切曾經的豪言壯語,妻子看著周圍人一個個被推薦上工農兵大學,自己明明成績遠好於他們,卻因為一個黑五類子女的身份而留在鄉下挖泥巴。妻子開始深惡痛絕父母,認為是他們毀掉了自己的一生,終於向組織告發了母親,說晚上母親經常熬夜,自己曾經聽到過有電台的滴滴聲,懷疑母親就是台灣派來的特務。這種揭發讓組織非常歡欣鼓舞,認為這是可以教育好子女的典型,華熙雯也就被推薦上了工農兵大學。華熙雯母親遭了大難,由於家庭成分特殊,市裏對這件敵特案非常重視,成立專案組進行審訊。敵特是要被槍斃的罪名,華熙雯母親哪兒肯招認,被打得遍體鱗傷也抵死不認罪。組織上看硬的不行,就采取懷柔的方法步步緊逼。組織知道她的精神支柱就是女兒和家,審訊中故意告訴她就是女兒告發的她,華熙雯母親苦撐苦熬的信心終於崩潰,當晚吃磚頭自殺了,屍體還被人拉出去槍斃。華熙雯上大學期間兩人相愛,華熙雯對家裏發生的事情守口如瓶,寧教授隻知道他們家成分高,卻不知道背後有這許多的曲折。大學畢業後兩人結婚,後來有了曉嵐生活很是甜蜜。寧教授調到了市檔案館工作,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接觸到了這些讓他驚心動魄的資料,看到了妻子親手書寫的揭發書,也看到了嶽母在雪地中被槍斃的照片。寧教授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溫文爾雅的妻子竟然會做出這樣有悖人倫的事情,心驚膽寒,對妻子態度變得三分憐憫三分心痛三分厭惡,夫妻間甜蜜的感情迅速變淡。寧教授幾次想離婚,都因為女兒曉嵐的原因不了了之。寧教授愁悶之下,向組織申請一年支教,暫時離開妻子。寧教授在支教過程中認識了吳姨,吳姨當時不到二十歲,是農村一個單純的女孩子,寧教授從她身上找到了那種清澈見底的感情,與妻子處處提防的心態大相徑庭,逐漸和吳姨產生了感情。支教結束回到城裏,幾年的時間過去了,歲月消磨了一切仇恨,寧教授和妻子的關係也開始有所緩和,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了下去。沒想到好景不長,吳姨就帶著孩子找到他,在家裏大鬧一場。寧教授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彌天大錯,這生注定要對不起妻子和吳姨,好在妻子最終原諒了自己,寧教授也答應和吳姨一刀兩斷,生活也就這麼波瀾不驚過了下來。

一轉眼二十多年了,如果說每一個家庭都有禁忌的話題,這就是這個家庭的禁忌。曉嵐從小就知道任何有關外婆的話題,都會引起父母的冷戰,久而久之,曉嵐外婆也就成為家中永遠的一個謎團。寧教授萬萬沒有想到妻子今天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頭,一時心中百感交集,長歎幾聲穩住心情,安慰妻子說:

“是那個時代造成的,我相信媽在九泉之下,會原諒你的。”

“不是那個時代,是我造成的,”華熙雯說,“我一直把責任推到那個時代身上,這是我在逃避責任,是無數個像我一樣愚昧的人造成了那個時代,我推卸不了責任的。”

寧教授微微歎息,妻子兩頰通紅,顯然已經墜入回憶之中,緩緩對寧教授說: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說話,我問你借錢的事情嗎?”

“我記得,”寧教授坐到妻子身邊,臉色變得溫柔,“你向我借了一毛錢,那是我們第一次說話,不然的話,以我那麼懦弱的性格,怎麼敢和你這麼漂亮的資產階級小姐說話,如果沒有那一毛錢,我們可能也不是一家人,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曉嵐。”

妻子鼓足勇氣,幾次欲言又止後緩緩地說:“我從來沒向你說過那一毛錢的用途,那是我媽的子彈費。我媽被槍斃後,政府通知我去交子彈費,我沒有錢隻好向你借,交了錢我才看到我媽最後一麵。那麼冷的天她穿著單衣渾身都是傷,那些畜生用燒紅的鐵塊燒她的腋下,這些傷口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昨天我媽就是這麼一身傷口出現在我麵前……”

寧教授的臉色變得慘白:“你幹嘛要和我說這些,你難道不能讓我們之間殘存最後一點好的回憶嗎?”

華熙雯的眼淚流了下來:“我媽後事的錢是你出的,我一直感覺你是我媽為我選好的女婿。後來你出軌,我也感覺那是我媽在天之靈對我的懲罰,她通過你的手懲罰我,我罪有應得所以我原諒你。但那個姓吳的我不原諒,你那個女兒我不原諒,她們兩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她們的肉來……”

華熙雯兩眼迷離,聲音弱了下去,終於力氣不支頭一歪躺在枕頭上。寧教授大驚,急忙按鈴叫醫生,醫生趕過來,給華熙雯打了一針,把身體平放在床上,囑咐家屬一定不能讓病人再激動。半個小時後,華熙雯逐漸醒轉。寧教授讓她不要再說話,轉身去給她買飯。

七、

晚上夏至來接班,看到寧教授值了一下午班疲憊不堪,就讓他回去休息,自己一個人看著就可以。晚上醫院提供鋼絲床,可以在樓道裏簡單睡一會兒,夏至和衣躺在床上,隨時關心著屋裏的聲音。華熙雯翻個身,夏至都要進來問問,華熙雯看夏至熬得兩眼通紅,心裏感動,暗道這是個心熱的孩子,曉嵐跟著他是可以放心過完下半輩子的。

第二天夏至早早起來在街邊吃了早餐,就去幫華熙雯打早飯,回來路過值班室的時候,裏麵的護士對夏至說:

“喂!28床家屬,9點上班後去把醫療費結算一下,我們好接著給病人用藥!”

夏至把飯帶給華熙雯,服侍她吃完飯,看看表已經到了九點,到交費處去結算醫藥費。交費處的醫生劈劈啪啪按了一頓鍵盤,對夏至說:“一共是八萬零五百三十九塊錢,你是劃卡是嗎?”

夏至吃了一驚,本以為就是幾千不到一萬塊錢的事情,沒想到居然是八萬多塊錢。夏至要了明細仔細看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明細上密密麻麻地羅列著各種不知名的藥品。夏至拿出手機仔細算了一遍,從數據上是沒有任何問題。交費處的醫生見慣了這種一拿到藥費單據就臉色發青的年輕人,不耐煩道:

“今天的藥還給病人開嗎?”

夏至急忙說:“開,當然開!我馬上回來繳費!”

夏至離開窗口暗暗思索一下,身上現在有不到五萬塊錢,隻能從公司賬戶轉三萬塊錢過來救急。夏至沒有帶電腦,找了一個比較正規的網吧上網,把公司賬戶裏的錢轉到銀行卡中。

夏至來到網吧,進入網上銀行把錢轉了過來,突然網頁上的一組數字引起了夏至的注意。公司最早的注冊資金隻有五十萬,後來因為經營不好,基本上賬麵上的錢一直都在二三十萬之間,而現在支出後的餘額居然顯示為三百多萬。夏至睜大了眼睛數著小數點,確認自己沒有數錯,難道是顯示錯誤?夏至重新登錄,餘額還是三百多萬,難道這是銀行算錯的假賬?但是可以從裏麵取出錢來,說明這並不是被凍結的戶頭。夏至百思不得其解,急忙撥通了公司電話,電話響了很多聲卻沒有人接。夏至心裏七上八下,抄下了彙入戶頭錢款的銀行賬號,好容易熬到中午曉嵐來接班,夏至顧不得多說,告訴曉嵐公司有事需要趕快回去一趟,就匆匆離開了醫院。

回到公司,這裏就好像離開時一樣冷冷清清。夏至匆忙尋找賬薄,把收入和支出一項項查看著,公司並沒有一筆這樣大的入項,那些錢百分之百是有問題。夏至坐在椅子上默默思考了一會兒,打電話給曉嵐。曉嵐接了電話,夏至把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向曉嵐講清楚,曉嵐驚呼:

“多了三百多萬!能取出來嗎?”

夏至回答:“能取出來,所以我懷疑這筆錢有問題,你認識這方麵的朋友,能幫我查查這個賬號嗎?”

曉嵐記下了賬號,夏至放下電話,頹廢地坐在座椅上轉了一個圈,看著這塊凝聚了自己無數心血的地方。公司目前隻剩下了一個員工,做著些邊角料的工程,勉強維持住這個門麵。這兩天曉嵐母親住院沒來得及到公司查看,這僅有的一名員工也開了小差,才三點不到就下班了。夏至坐在辦公桌前百無聊賴,趴在辦公桌上悶悶地睡著了。

一覺睡醒已經是傍晚時分,口袋裏的手機鬧鈴叮鈴鈴響個不停,提示自己到了去醫院接班的時間。夏至揉揉眼睛坐起身來,聽到樓上有人翻動書本的嘩嘩聲。夏至順階梯上樓,眼前的一切不禁讓他目瞪口呆。朵朵穿著一身藏藍色的製服,戴著寬大的黑邊眼鏡正在印刷機旁工作著。朵朵看到夏至上來,柔聲笑道:

“睡醒了,我叫了你好幾次呢!”

夏至滿麵驚訝,朵朵接著複印資料,頭也不抬地問道:“聽說曉嵐媽媽病了是嗎,可以請一個護工,看把你給累的!”

夏至忍不住問:“朵朵,你怎麼回來了?”

朵朵冷笑道:“你是想說我和你吵完架怎麼還有臉再來是嗎?這個公司的建立,似乎我有一大半功勞呢,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它成為一個街邊民工開的複印公司。”

夏至無奈地說:“你還是嘴巴這麼不饒人,這段時間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是沒有業務,我又能怎麼辦!”

朵朵從包裏拿出一摞文件塞給夏至,說:“看看吧,讓你明白這段時間我都幹了什麼。”

夏至拿過文件翻開一看,居然是個市級圖書館的建築設計招標。打開來草草一看,夏至對招標的要求暗自咂舌不下,無奈隻能合上文件說:

“這是公共設施建築,隻能是甲級設計院才能承接的項目,咱們公司現在沒有這個資質。”

朵朵:“我們可以借用別人的資質,我已經找好了一家甲級建築設計院,他們同意借給我們,這些你就不用擔心了。你現在需要做的事情是如何組建一個團隊,把設計做好,把這個標拿下來。”

夏至看看朵朵,頓時感覺胸腔裏的熱血被點燃,眼睛裏閃動的都是冉冉希望。夏至信心滿滿地說:

“放心吧朵朵,這方麵的問題交給我!”

朵朵“嗯”了一聲,接著說:“我給你的賬戶打入了三百萬,這筆錢你不要動一分一毫,是用來做我們投標保證金的。”

“這筆錢是你打進來的?”夏至驚訝道,“你怎麼沒有和我說一聲呢?”

“你不是說我在這個公司裏可以做主嗎?”朵朵抬起頭,嘴角似笑非笑地說,“怎麼這麼快就反悔了?”

夏至手機再次響起。曉嵐催促夏至快去醫院接班,夏至準備離開,朵朵把一摞複印好的資料扔給夏至說: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