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又過了幾天,華熙雯身體非但沒有好起來,反而越來越嚴重。晚上咳嗽加劇,早晨總有輕微的低燒。華熙雯不願意因為身體的原因耽誤了女兒婚禮,仍然拖著病體忙婚禮的籌備。寧教授讓妻子不要這麼著急,妻子歎氣道:

“能早點把這件事情辦妥了,我也就能放下一塊大石頭專心養病。要是你現在不讓我忙,恐怕我更難受。”

曉嵐隻要有時間就和母親一起逛家具城,看各種各樣的家具物品。這段時間花錢如流水,雖然夏至也打了一部分錢過來,但是華熙雯擔心女兒將來在家裏沒地位受委屈,執意這個新家要由男女雙方共同出錢籌辦。曉嵐突然想到吳娜曾經說過,她認識一些仿冒名牌家具的,雖然牌子是假的,但是質量沒得說。曉嵐打電話問吳娜能不能一起去看看這些家具,吳娜答應了。

曉嵐和母親找了個時間,由吳娜陪著來到了郊外的家具製造廠。看了那些家具以後,曉嵐很滿意,母親也覺得質量不錯,但不是名牌總是塊心病。吳娜勸華熙雯說:

“其實很多工廠都是采用這種外包的形式,最後的牌子隻是一張貼上去的標簽而已,而且阿姨你看到這些家具的製作過程,全部都是在您眼皮子底下完成的,這豈不是更讓人放心嗎?”

母親看曉嵐很喜歡這些款式,就點頭答應付了定金。三人準備離開,卻怎麼也找不到出租車。這時恰巧李雲過來送貨,帶了三人回到市裏。吳娜看著快到家了,知道母親此時正在樓下擺攤賣煎餅,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母親和華熙雯碰見,就在離家不遠處叫李雲停車,李雲詫異道:

“你怎麼在這兒下車,前麵不是吳姨擺攤的地方嗎?我把你放在那兒多好。”

吳娜撒謊:“我今天有個客戶要見,先不回家去了。曉嵐姐,你和阿姨有什麼事情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吳娜下了車急急忙忙走了,李雲接著把曉嵐母女送到家具城,華熙雯問李雲:

“吳娜不是外地人嗎,怎麼媽媽也在這兒工作?”

李雲感慨道:“吳娜和她媽才是真正的相依為命,她們從外地過來謀生,她媽靠著賣煎餅果子把女兒供完了大學。可現在這世道您也知道,就算上完個本科又能有什麼用!所以說阿姨您的命好啊,有這麼爭氣的女兒女婿,住大房子買好家具。”

華熙雯慨歎一番,李雲突然指著窗外一個三輪車說:

“您看,那就是吳娜媽的攤位!她就是靠這個煎餅車在這裏過活的!”

華熙雯向窗外望去,隻見一堆人圍在輛三輪車附近,三輪車已經被修改成了攤煎餅專用車,上麵擺放著煤氣爐和一應俱全的調料麵粉,卻沒有看到攤位的主人。華熙雯收回了目光,喃喃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李雲快要駛過攤位時突然一個急刹車,曉嵐猝不及防腦袋差點撞上擋板,母親驚訝地問:

“怎麼了?”

“不對,”李雲詫異道,“吳娜媽呢?怎麼一堆城管圍著,哎呀不好!吳娜媽被城管抓了!”

幾名城管顯然在抓著一個女人扭打著,李雲急忙停下車,對曉嵐母女說:“阿姨,前麵就是家具城,我不能送你們過去了,我過去看看吳娜媽!”

李雲下了車急急忙忙來到了人堆前,幾名城管正圍成個圈,一個老年女子披頭散發趴在地上,任其他人怎麼拖拽就是不肯起身。一個年輕人終於沒有了耐性,照著老女人的頭部狠狠踢了幾腳,硬頭大皮鞋幾腳下去,頓時見了血跡。老女人仍然像是藤蔓一般,死死貼在地上不肯起身。李雲大步跑過去,大叫:

“不能打人,別打人!你們憑什麼打人!”

人群中紛紛投過詫異的目光,大家轉眼盯著這個身材魁梧麵露凶光的男人。趴在地上的老婦人沒想到會有人幫自己說話,一臉納悶看著李雲。李雲仔細看時,這個老婦人居然不是吳姨,李雲的火氣頓時消了大半,城管圍上來,一個年輕城管抓住李雲的領口往下壓。李雲看敵眾我寡不好回手,就直挺挺地站著,年輕城管壓了兩次壓不下去,嘴裏罵著就要掄巴掌,一個年老些的城管擔心出事,攔住說:

“別和這種地痞流氓一般見識,把車拉走!把車拉走看他們還能接著擺攤不!還能接著影響市容不!還能接著汙染環境不!”

城管們一哄而上,拿出繩子結了一個死扣掛在三輪車上,開車把三輪拉走了。三輪車駛過曉嵐母女身旁,曉嵐對母親說:

“媽你看,這個三輪像不像咱們家賣掉的那個?”

母親看了看:“還真是咱們家的三輪,不知道怎麼幾次轉手賣到了這裏,落到這些人手裏真是造孽。”

母女二人歎息著轉身走了,看熱鬧的人群也紛紛散開。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場地變得冷冷清清,隻剩下趴在地上哼唧的老女人。

遠遠的,吳姨從一個廢棄的廁所裏探出了腦袋,謹慎地左右看看,確保沒有城管設下圈套引自己上鉤,吳姨躡手躡腳地從廁所裏麵走出來,顛著跑到廣場上找煎餅車。吳姨左看右看都找不到,急得心裏冒火問旁邊遛鳥的大爺:

“他大伯,你有沒有見過一輛煎餅車,就停在這兒的,怎麼我上趟茅房,車就沒了?”

大伯一頭花白頭發,嘴裏發出噓噓的鳥叫聲,厭惡地看看吳姨:“誰讓你們這些鄉下人到這裏擺攤的,不知道這是公家的地界嗎,不影響市容嗎?每天用那麼多塑料袋隨手一扔,不汙染環境嗎?”

旁邊的老人對吳姨說:“你的車讓城管拉走了,你快去找吧!”

“什麼!”吳姨頓時傻了眼,“以前不是隻砸車不拉車的嗎?他們怎麼也拉車了?”

“嗬!”花白頭發大伯輕舒衣袖伺候小鳥,嘴裏發出輕蔑的聲音“誰和你們規定好了隻砸車不拉車的?政府大律上可沒這一說吧!”

“剛才有個年輕人和人家橫,人家發火就把你的車拉走了。”趴在地上的老女人突然說話,“他要是不和人家橫,人家就隻砸車不拉車,他和人家橫,人家就把車也拉走了。”

吳姨問清了年輕人的長相,差點暈過去,一聽就知道是李雲多管閑事。這段時間吳娜賣卡的生意很不好,吳姨隻好重新出來擺攤還房貸。這塊的生意不好做,城管經常襲擊,被襲擊的次數多了,這些小商小販們也總結出了經驗:這塊的城管們機動車少,每次來了隻是砸車把東西毀一地,但是不把你的車拉走罰錢,所以城管一來,大家頓時如鳥獸散,等城管走了再接著做生意。這次襲擊很突然,吳姨眼疾手快第一個竄入廁所,膽戰心驚地躲在裏麵聽外麵的動靜,完全沒了聲音才敢出來,萬萬沒想到李雲多管閑事,還是把家裏吃飯的煎餅攤毀掉了。

吳姨怒火萬丈,看到李雲的車還在樓下停著,一股風似地竄上了樓,果然不出意料李雲仍在房間裏,門都沒有上鎖。吳姨如同倫敦上空的鷹般旋轉飛進李雲的房間,大吵大鬧:

“李雲!你到底是什麼歪心眼,是不是就是看不慣我們娘兩個過好日子!我告訴你李雲,你不把毀車這筆錢還給我,我賴在你家吃喝拉撒不走了!”

李雲是和別人合租的房子,吳姨這一吵頓時幾個人向這裏觀望。李雲急忙把吳姨拉進臥室關上門說:

“吳姨我真是沒想到會這樣,當時他們在打人,我以為躺在地上的是你,腦袋一熱就衝上去了!”

“呦呦呦,說得自己好人一樣,你就不能想我們娘兩一點好事?!”吳姨氣吼吼地說,“怎麼淨想著我被人拿土坷垃砸腦袋?怎麼淨想著我趴地上被人打?你這安得是什麼心!反正我不管,吳娜現在拿不回錢,這車就是我們娘兩的命根子!沒了這車你還讓不讓我們活!你想辦法把罰款給我們交了,不然我就在你這裏喝敵敵畏摸電門!”

李雲皺眉說:“我哪兒有錢,我的錢都寄到鄉下了,吳姨你那輛車我會想辦法的,可我總要有點時間籌錢吧!”

吳姨輕蔑地冷笑:“李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說話要摸摸自己的良心!你這一上午幹嘛去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不就是賣假貨去了嘛!你賣一套家具,人家能不給你回扣?說你沒錢,這話騙鬼都不信!”

李雲無奈道:“我還沒有給人家拉完貨,因為看見你有事我才停車的,我要到家具城卸完貨簽完單子人家老板才能給我錢。要不這樣,我晚上下班後再給你錢好不好!”

吳姨冷笑:“李雲,你別跟你吳姨耍花花腸子,吳姨現在就跟著你去拉貨,免費給你當裝卸工去。”

李雲換好衣服出門,吳姨跟在李雲身後緊追不舍,到了樓下打開貨車車門就鑽了進去。李雲暗叫倒黴,故意顛簸著把吳姨帶到了家具城。

吳姨被顛地胃裏難受,頭暈眼花緊緊抓住座位喘氣不已。李雲暗笑道:“你好好在車上呆著,我現在去搬家具。”吳姨點頭,李雲關上車門去庫房。

曉嵐和母親逛完了家具城,又訂了幾把椅子和一個推拉門,說說笑笑地下樓,剛走出門口曉嵐一眼看到李雲的車,對母親說:

“李雲過來了,我們過去打一個招呼吧!”

華熙雯點頭,對曉嵐說:“李雲這人心腸不錯,剛才看他的舉動很仗義,是個可以交往的朋友。”

曉嵐母女走上前,曉嵐敲敲玻璃,車窗搖下,吳姨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探出頭來說:“你們幹啥的,要是停錯了地方要罰錢,你可別找我!我可不是司機,司機上去搬貨了!”

華熙雯看著這個嘴角泛濫著唾沫,花白色頭發披散著,眼角皺紋一直延伸到鬢角的醜陋老嫗,突然心裏砰然一動,這張麵孔似乎在哪裏見過。華熙雯想要定睛觀看,吳姨很快地縮了回去,關上車窗一聲不吭。

曉嵐看看母親發白的臉色,上去攙住她的手。母親的手一瞬間變得很冰涼,眼神之中閃過驚恐之色。曉嵐不解地看看母親,輕聲問道:

“媽,你怎麼了媽,你身上不舒服嗎?”

華熙雯心中惶恐,二十多年前撕心裂肺的一幕湧上心頭,就好像心口上結了很厚的傷痂突然被狠狠地揭開,疼痛無以複加。華熙雯鎮定心神嘲笑自己,不可能這不可能,眼前的這個女人足有七十歲,從年齡上來說也不對!女兒的呼聲驚醒了母親,看著女兒狐疑的眼神,華熙雯強笑著說:

“沒事孩子,媽媽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沒反應過來。”

曉嵐拉著母親走開,母親不時地回頭看看李雲的車。曉嵐忍不住問道:“媽你想到了什麼事情了呢?”

母親淡淡笑一下不說話,在心底裏沉思。曉嵐看母親不言語,撒嬌道:“不行媽媽,你要和我說,到底是什麼事情!”

母親身體被女兒搖得東搖西晃,隻好笑著說:“你別晃我,晃得我頭暈。好好好我和你說,我想起來小時候給你講的故事。有一隻很壞很壞的狼,獵人碰見了它,被它迷惑了把狼帶回家裏,結果這隻狼就把家裏所有的人都咬死了……”

“我記得我記得,”曉嵐高興地說,“後來這家的女主人發現這是一隻壞狼,就用槍把它攆跑了!”

“你還能記得,”母親驚訝地說,“我以為你那時候太小記不住這些事情。”

“媽媽講的我怎麼能忘呢,”曉嵐歎道,“都那麼多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母親沉默著:“是啊,一轉眼那麼多年了,你也要出嫁了。以後媽媽不能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保護你,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看著曉嵐母女二人轉過街道徹底消失不見,吳姨才止住自己瑟瑟發抖的身體。看樣子華熙雯是沒有認出自己,可自己一眼就認出了這隻騷狐狸!要不是她這麼多年一直隔在自己和吳娜爸中間,母女二人何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這隻騷狐狸還是老樣子,自己可就老多了!吳姨看看鏡中,這明明就是一個鄉下老嫗,哪兒還能尋覓到一絲一毫年輕時候的風采?二十年前可是家鄉有名的一枝花啊!隻要上級想排演什麼節目,大隊長都會通知自己:早點去宣傳隊集中,不用帶幹糧中午管飯。這麼多年風餐露宿,帶著女兒吳娜四處艱難地討生活,把年輕時候的俊俏徹底消磨殆盡,眼看著女兒出落的俊俏水靈,自己也老成了白毛精。吳姨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這二十年間受了什麼樣的苦隻有自己知道,鄉下人對未婚生女者說的那些埋汰話,父母兄弟痛入骨髓地毆打,一切都曆曆在目。吳姨的手顫抖著去摸大腿上的傷疤,這讓十年被打得傷痕累累,每一塊傷疤陰天時都會隱隱作痛。這一塊是父親暴怒時打的;這一塊是一手帶大的兄弟打的;這一塊是租房時房東叫人打的;頭上這一塊是磕頭求饒時撞的。吳姨全身不由自主又哆嗦了起來,咬咬牙,狠狠咬了胳膊一大口,指著鏡中的自己罵道:

“你個軟貨,別抖了,這麼大年紀,還怕她個鳥!”

大腿逐漸止住了哆嗦,尿意又上來了。李雲搬東西下來,招呼吳姨下來幫忙,吳姨悶哼一聲:

“我要去廁所,你搬完了等我一會兒!”

“這我可說了不算,”李雲挽起袖子讓吳姨看表,“這多長時間運一趟都是有講究的,慢了我就沒錢給您了!”

吳姨狠狠瞪了李雲一眼,憋住尿鑽進貨車去。李雲啟動了貨車,搖搖擺擺地向街道上駛去。

六、

曉嵐母女中午吃完飯,母親告訴曉嵐自己身上有點不舒服,想早點休息,曉嵐把母親送到家裏,起身去夏至公司幫忙。母親看到曉嵐走了,急忙把家裏的存折找出來,轉身出了門。

夏至公司已經辦好了手續正式開張,但是因為業務員不滿意公司待遇,帶著業務跳槽到了其他公司。公司沒有業務可做,水電房租卻都要交,工資也要給員工開,看著賬麵上的錢迅速減少,夏至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曉嵐隻能幫夏至做一些文秘的工作,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曉嵐看夏至憔悴不堪,心疼道:

“朵朵的門路最多,前幾天她不是一直來幫忙嗎,我們再求她幫幫忙好嗎?”

夏至無法給曉嵐解釋清楚這裏麵的內情,隻好簡單說:“朵朵隻是朋友,她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不好總去麻煩人家。”

夏至公司基本處於停頓狀態,同一座大樓裏其他公司業務則多得忙不過來。夏至上洗手間的功夫,旁邊公司的員工過來,想借複印機複印材料。曉嵐答應了,打開複印機幫他們複印,夏至回來看到這種情形一臉陰沉,等別人都走後夏至責怪曉嵐說:

“這筆業務本來是我的,是他們公司不講商業道德硬生生撬了過去,你還幫他們複印材料?!”

曉嵐勸夏至:“大家都是在一個圈子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能幫一下就幫一下,與人為善總不是什麼壞事。”

夏至在氣頭上,忍不住說了曉嵐幾句。夏至覺得曉嵐學生氣十足,曉嵐感覺夏至心眼小得不可理喻,兩人不歡而散。曉嵐生了一肚子悶氣,晚飯也沒有吃就匆匆趕回家裏,家裏一團漆黑,曉嵐以為家裏沒人,打開燈隻見母親手裏拿著一本存折,目光呆滯地坐在黑暗中。

曉嵐唬了一跳,急忙問母親:“你怎麼了媽,身體不舒服嗎?”

母親搖頭,把手裏的存折合好放在手提袋中,伸手招呼曉嵐過來,看著曉嵐一臉的急怒之色,眼角隱隱有淚痕,說道:“你這是怎麼了,和夏至吵架了嗎?”

曉嵐點頭,躺在母親懷裏未曾說話就委屈地眼淚直流。母親撫摸著曉嵐的頭發說:“兩口子結婚,男人的責任心很重要,命好的女人一輩子都能當孩子,因為有男人給她撐起一片天。夏至這個孩子什麼地方都好,就是做事不成熟。他開的那個公司,不賺錢還往裏賠錢,媽媽真是不忍心看你這麼快就要賺錢養家,擔起一個家的重擔。我過去一直希望你早點結婚,現在媽也不催你了,你自己看吧,要是夏至真對你好就結,如果對你不好的話,你們分手媽也沒意見。”

曉嵐擦幹了眼淚,這番話越聽越詫異,自己隻是和夏至拌了幾句嘴,不知道母親為何反應這麼大,對待婚姻的態度會有截然相反的轉折。曉嵐抬起頭從母親的眼睛中尋找答案,母親躲開女兒的探究,淡淡地說:

“我實在是有點累,先去睡了。”

母親進了臥室,順手把門帶上,顫抖著拿出下午剛打印的存折詳單,上麵很明了地寫著一筆二十萬塊錢的支出時間和收款人。母親仔細看著收款人的名字,仿佛看到了吳姨拿到這筆錢時的興奮,仿佛看到了吳姨張大嘴巴露出齲齒的得意笑容。沒想到這個噩夢做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醒,沒想到這個破壞自己家庭的惡魔,如附骨之疽般緊緊尾隨著自己、尾隨著這個家二十多年不肯消散。母親靠在枕邊,腦海裏思潮澎湃。這兩年總是聽到有謠言說丈夫和一個很漂亮的女學生走得很近,自己從不聽信這些謠言,一半是因為相信丈夫的為人,一半是因為相信丈夫已經從上次出軌事件中得到教訓,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丈夫確實沒有再犯同樣的錯誤,而是一個錯誤犯到了底!那個女學生吳娜也不是他什麼情人,而是關係更加親密的私生女兒!想到那個私生女光明正大不知羞恥地站在自己家裏,華熙雯心頭就一陣陣發冷。從謠言的出現,到吳娜出現在自己家中,再到二十萬塊錢莫名消失,丈夫心思居然深到了這種地步!夏至平時看著還好,關鍵時刻居然也會幫男人圓謊騙女人,這孩子不像看上去那麼單純啊!

門響了,丈夫開門進來,像以往一樣皺著眉頭,一聲不吭地走進書房查找資料。寧教授一直工作到深夜,才發現妻子沒有像以往一樣嘮叨著讓他早點睡覺。寧教授推推眼鏡起身走到臥室,妻子在臥室裏關著燈麵無表情默默坐著,看到丈夫進來說:

“你來,我有話和你說!”

寧教授笑道:“什麼事情這麼嚴肅,板著一張臉?”

華熙雯絲毫沒有笑意:“別開燈,不要讓孩子聽見我們吵架。以後你住在學院吧,不要再回家了,這段時間我不想見到你,我會和孩子解釋說你工作很忙,等曉嵐結婚穩定下來,我們再辦離婚的手續。”

寧教授以為妻子還像以往一樣,為自己晚回家不做家務的事情生氣,急忙拱手賠笑道:

“向夫人賠罪了,最近學院事情真多,等過了這段時間,我一定按時回家。”

“你和吳娜是什麼關係?我隻問一次,你想好了回答。”

“根本沒什麼關係!”寧教授急了,“你怎麼能聽外麵那些謠言呢?我為人師表那麼多年,基本禮義廉恥還是懂的!她在我眼裏,那就是一個孩子!”

華熙雯轉過身來,目光直逼丈夫。寧教授毫無畏懼地看著妻子。良久母親長歎一聲,把一張詳單扔到地上,轉過身去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寧教授預感到了什麼,慢慢從地上拿起轉賬詳單,隻看了一眼手就哆嗦起來,像根柱子般僵在當地。妻子根本不看他,背著身說:

“我不想聽你說的任何話,那些話在二十年前你已經說完了。我不會再相信你,你的被褥我收拾好了,就在衣櫃下麵放著,你到辦公室去睡吧,那兒不是有你一張床嗎?你不是很希望不用回家,能夠一直在辦公室工作嗎?你的願望達到了,走吧!”

寧教授張口想要說什麼,妻子馬上舉手製止了他:“曉嵐已經睡了,你不要吵醒孩子,請你給我一點尊嚴,也給你這個父親最後一點尊嚴。我會對曉嵐說你最近工作很忙,所以住在學校。”

寧教授默默在地上站了一會兒,知道妻子已經下定了決心,隻好夾起被子出門到學院去了。

聽到呯的一聲關門響,華熙雯從床上起身,掀開一角窗簾看著,丈夫從樓下的小路踉踉蹌蹌走過去,不時地停下來摸幾把眼睛,把被褥往肩膀上送一送。華熙雯看著丈夫不知何時佝僂下來的腰杆,心酸心痛心恨的一肚子苦水,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順著臉龐滑落到嘴裏,味道越來越苦澀。看到丈夫的背影逐漸消失了,華熙雯好容易收起淚水,上床睡覺。

華熙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隻好起身找到一片安眠藥吞下去,不一會兒藥效上來,華熙雯昏昏入睡。隻一會兒的時間,華熙雯突然渾身一個激靈驚醒,發現額頭的汗水涔涔而下,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華熙雯伸手去打開台燈,台燈卻無緣無故熄了。這時房門打開,有人進入房間,華熙雯急忙說:

“曉嵐,幫我打開燈。”

來人輕笑一聲,婀娜地站在黑漆漆的屋子當中,華熙雯借著月光去看,居然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少婦,舉手投足之間頗有風韻。她挽了一個高高的發髻,滿眼憐愛地看著華熙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