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娜深吸一口氣向前一步進入人潮,馬上被前後擁擠的人群夾得嚴嚴實實,連呼吸都失去了自由,不由自主向前移動。到了門口,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死死頂住鐵柵欄門,大罵這些如潮水一般擁擠過來的學生:
“日你們娘的,門都要被你們擠倒了,擠個錘子!”
鐵柵欄門被鎖上了,及時進入的學生們頓時作鳥獸散,四散到各個招聘的場館中去。被關在門外的學生們哀鴻遍野,大漢帽子掉在地上,上麵布滿了腳印。大漢撿起來拍拍戴在光頭上,惡狠狠盯著門外的學生。吳娜的身體被擠在柵欄門上動彈不得,後麵的人潮如海浪般一潮高過一潮。吳娜身邊的女生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腦袋“砰”的一聲被擠到了兩根鐵條裏麵,死死卡住脖子,兩條腿頓時亂蹬亂踹。
門裏門外的人同時大叫,拿著鑰匙的大漢一時不知道怎麼辦,舉起對講機彙報情況。後麵的人潮不知道前麵的情況仍然是洶湧而來,女生嚇得哇哇大哭。吳娜大叫不要擠了,有人腦袋卡住了,出人命了!遠處的人根本無法聽到喊聲,仍然是越擠越凶,前麵幾個男生發現情況不妙死死撐住,為女生的脖子贏得一點喘息的空間。保安大漢彙報完情況,拿著鑰匙來開門,人潮一擁而進,吳娜看了一眼腦袋被夾的女生,保安正在幫她分開鐵條,吳娜轉身進入館內。
館內被分成了無數個展位,每一個展位前都擁擠著無數的學生,大家拚命把簡曆往前遞,人聲鼎沸人潮湧動,溫度驟然升高了許多,很多女生描畫很精致的臉龐也開始融化。學生們一個個顧不得精致優雅的製服,拿出拚命三郎的架勢踮著腳使勁向前擠著,女生們的襯衫上印著不知是誰的黑手印,男生們的背上則有了無數來曆不明的胭脂和唇彩。吳娜深吸一口氣鑽進了人群,用胳膊肘殺開一條血路擠到了桌前,終於看到了胖頭胖腦的招聘人員,黃色展架上寫著招聘要求:本科,女性,文秘專業,外貌姣好,三險一金,自備食宿。吳娜把簡曆遞上,胖招聘看也沒有看一眼,隨手扔進了一個大紙箱,擺手讓吳娜離開。吳娜看到紙箱裏麵已經滿滿的全是簡曆,這樣如何能夠脫穎而出,再次擠到胖招聘麵前,氣喘籲籲地說:
“您好,我叫吳娜,是學金融專業的……”
吳娜姣好的麵容讓胖招聘看得眼前一亮,胖招聘“哦哦”了兩聲,從筐子裏拿出吳娜的簡曆,簡單翻了翻遺憾地說:
“我們隻招正規211或者985的本科生……”
吳娜急忙點頭:“我就是985高校畢業的。”
胖招聘拿出吳娜的畢業證件,仔細看看:“可你是自考,不是正規本科。”
吳娜聽到耳邊傳來的譏笑聲,頓時感覺有些氣餒,不服氣地說:“這有什麼不一樣的?!”
胖招聘:“當然不一樣,正規本科是高考最優秀的那一批學生,你們是考不上大學那一批學生,這能一樣嗎?”
旁邊的人不耐煩起來:“快一點快一點,一個自考生都到這兒來了,不是看學生證才賣票的嗎,你有學生證嗎?”
後麵的人擠了上來,吳娜狠狠瞪了說話的男生一眼,退出人群落荒而逃。
整整一個上午過去了,吳娜簡曆發了無數份,沒有一個是自己滿意的單位,都是些朝不保夕的草頭班子,沒有三險一金,工資待遇600元起,搬個箱子都是總經理親自赤膊上陣,員工既要精通辦公軟件,又要能喝酒吃飯陪客戶,還要能批發貨物當當司機修理汽車精通外語。吳娜轉一圈下來,心裏的涼氣嘶嘶作響,站在太陽下絲毫不覺的滾燙,背上的汗全部變成了陰冷的冰水。吳娜打開水杯喝了兩口,一個青年男子圍著吳娜轉了幾圈,抽出香煙放在嘴裏嚼了幾下,站在了吳娜麵前。
吳娜抬頭看他衣衫破舊麵容黝黑,穿著一件幾乎看不出顏色的緊身背心,胳膊上的肌肉一塊塊凸現出來,渾身上下如同水裏撈出來一般,似乎剛搬完貨物。吳娜忍不住皺眉後退了一步,這應該是個賣苦力為生的。男子看到吳娜的麵龐,直勾勾似乎看呆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來找工作的?”
吳娜見他不修邊幅,既不像是求職者也不像是招聘者,臉黑黝黝的都是汗水,簡單回答:“是。”
男子從兜裏拿出一張被汗水浸泡皺皺巴巴的名片:“我是搞IT的,你看看對我的公司有沒有興趣?”
吳娜詫異地接過名片,上麵寫著“實達網絡服務有限公司”,吳娜問:“你是做IT的,我是做金融的,過去以後幹什麼呢?”
男子從兜裏掏出一包潮濕的煙,點幾次火都沒點著,索性把煙放在耳朵上夾住:“如今哪個地方能缺得了金融,我們公司需要幾個像樣的會計。”
一句“會計”已經讓吳娜基本放棄了這個職位,吳娜隨口回答:“好吧,我回去考慮一下。”
男人走掉了,吳娜隨手把名片扔掉了下水道裏,接著去到下一個展館找心儀的單位。
在吳娜剛剛離去不久,曉嵐就站到了招聘展館門口,焦急地四處張望著。今天上午曉嵐、朵朵和幾個同事一起過來招聘,剛才經理親自打電話,讓曉嵐到門口去接個人麵試。曉嵐一身整齊黑色職業裝,出了展館不一會就熱得渾身濕透,好半天終於等到了經理介紹的人,把他領去麵試完走掉,朵朵看看左右無人注意,捅捅曉嵐輕聲說:
“知道我們今天過來幹嘛嗎?”
“不是過來招聘嗎?”曉嵐沒有在意朵朵說的話。
“當然是招聘,”朵朵輕聲說,“就是招聘剛才這個人,剩下的這幾百號人啊,還自以為天上能掉下來餡餅呢,其實都是陪這位太子爺讀書。”
“怎麼可能?”曉嵐疑惑,“如果那個人的關係真是那麼硬,還麵試做什麼,直接招進來不就行了!”
朵朵用憐憫的口氣回答:“曉嵐,我們是國家單位,就算是走後門,這些麵子功夫也是要做足的,好堵住眾人悠悠之口。你看看和咱們企業一個級別的單位,什麼時候來過這種招聘會,今天我們破例過來,就是為了這一個人。”
曉嵐頓時好像吃了蒼蠅一般,惡心得無以複加。看著桌子上辛苦記錄下的密密麻麻招聘人名,曉嵐頓時感到很滑稽可笑,推了一下桌子,起身離開去洗手間。
吳娜來到了盛世公司的展位前,遠遠地看著公司的招聘啟事,金融國企這次來招聘,無疑吸引了大批學生,展台前人山人海。吳娜挽起袖子接連衝擊幾次都沒有衝進去,正在發愁,一眼看到從洗手間出來的曉嵐,吳娜高興得無以複加,連忙向昔日的老師招手。在吳娜心裏,曉嵐就是一個完美的符號,工作好、學問好、女孩子最重視的外貌也好。吳娜已經知道曉嵐到了盛世公司去工作,萬萬沒有想到能夠在這裏見麵。
曉嵐對整個自考班的學生印象都不深,吳娜稍稍好一點,因為她確實長得漂亮,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了吳娜,曉嵐從人群中擠出來拉著她到角落裏說話。
吳娜羨慕地看看曉嵐的胸牌:“老師,你現在是在盛世工作嗎?”曉嵐點頭。吳娜從背包裏拿出一份簡曆,眼睛亮亮地遞給曉嵐:“老師,這是我專門打印的簡曆,一份好幾十塊錢呢,一般單位我都不舍得給,你幫我拿過去吧。”
曉嵐接過簡曆隨手翻翻,裏麵有幾張吳娜的大頭照,300克重的銅版紙印刷,看得出下了血本。曉嵐看著吳娜充滿希望的眼睛,考慮了一會兒說:“吳娜,你聽我的話,不要在申請盛世了。”
吳娜睜大了眼睛:“為什麼呢?”
曉嵐一時語塞:“這個……你就不要問了。”
吳娜像是明白了什麼,低下頭沮喪地說:“曉嵐老師,我知道我的條件差,可是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萬一你們需要個辦公室掃地打雜的人呢?”
曉嵐急忙否認:“不是,吳娜你不要這麼想,這裏麵……”
曉嵐說了一半的話又停住,這裏麵的關節自然不能和一個根本不熟悉的學生說明白,看著吳娜疑惑的眼神,曉嵐隻好搪塞:“那好吧,你把簡曆給我,我努力給你遞上去,不過你要明白,我們這次招聘隻要一個人,現在已經有六百多人報名了,希望真不是很大。”
吳娜把簡曆遞給曉嵐,高興地牽住曉嵐的胳膊:“曉嵐姐,你知道嗎,我見到你就覺得很親切,就像我親姐姐一樣。”
曉嵐一愣,仔細留意看了一眼吳娜,吳娜眉眼之間確實有一些和自己很相近的地方,隻不過人的長相差之毫厘謬之千裏,就是那一點點改動,吳娜也比自己漂亮了很多。曉嵐不善於表達,拍拍吳娜的腦袋表示親昵。吳娜擺手告別,曉嵐發了會呆,拿了簡曆回到招聘台前。
簡曆已經堆滿了所有的筐子,一個大嗓門的男同事正大聲叫嚷著維持現場秩序。朵朵看看周圍越來越洶湧的人潮對曉嵐說:“咱們幾個撤吧,這正主都已經來過了,再呆下去也沒有意思。”
其他幾個同事馬上表示讚同,兩個男同事搬著滿滿五大箱子簡曆,大家悄悄撤離現場。學生們發現了招聘人員要逃走的異象,又是一輪人潮湧動,保安急忙上來維持秩序。從員工電梯下到了停車場,離開了吵鬧的環境,所有的人都長出了一口氣,這種噪音實在讓人太難以忍受了。回到公司,朵朵到經理屋子裏彙報,經理“嗯嗯”了幾聲,讓朵朵把堆積成山的簡曆拿出去處理掉,不要堆放在他的辦公室,這房間本來就不大,一不注意絆個跟頭。
朵朵拖了簡曆出來堆在牆角,聯係收廢品的人過來賣掉,曉嵐正好從此經過,不忍心看著吳娜精心製作的簡曆就這麼丟掉,悄悄拿出來放進包裏。
六、
下班後曉嵐回到家裏,母親已經做好了飯菜,曉嵐坐在飯桌旁,奇怪地問道:“爸爸呢,怎麼沒回來?”
母親從廚房把飯菜端上來:“你爸不回來吃飯,孩子你今天累壞了吧?”
“今天是太累了,”曉嵐晃動肩膀,緩解肌肉的壓力,“人潮洶湧啊,比錢塘江大潮都壯觀,我真擔心我會被他們那些人淹死。”
“國家每年畢業幾百萬學生,工作崗位就那麼多,這些學生有的苦頭吃了,”母親看著曉嵐叮囑道,“你在公司一定要好好幹,爭取能夠留下來,我和你爸都是沒權沒能耐的人,如果你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將來你也要拿著簡曆四處發,就好像上午看到的這些學生一樣。”
“我知道了,”曉嵐點頭,“放心吧媽,導師上午給我打電話,說我們領導對我挺滿意。”
“那就好,”母親滿意地點頭,“回頭真要好好謝謝衛院長,幫咱們家這麼大的忙!”
母親起身把曉嵐扔在沙發上的衣服掛起來,曉嵐包沉甸甸的,母親拿起來問:
“這裏麵是什麼,怎麼這麼重?”
“哦,”曉嵐隨口回答,“是原來教過一個學生的簡曆,我幫她收下了,說是要交給我們公司領導。”
“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要做到,”華熙雯拿出簡曆隨手放在桌子上,還沒來得及細看門鈴響了,華熙雯過去開門,寧教授從門外進來。
“回來了,”華熙雯接過衣服問,“今天沒有喝酒吧?”
“有老婆大人的命令在這,我哪兒敢隨便喝酒。”父親坐到沙發上開玩笑說。
曉嵐三口兩口吃完飯,對父母說:“我下午歇班,你們不要打擾我,我好多天沒睡過懶覺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無比舒服,醒來才發現日已西斜,居然睡了三四個小時出去。曉嵐懶懶地擁住枕頭,枕頭下麵露出一張照片,男友夏至在上麵傻笑著。曉嵐衝著照片親了一口,摟在懷裏準備睡一個回籠覺,母親在外麵又開始絮絮叨叨:
“曉嵐起床吧,天都這麼晚了,你也應該出去走走換換空氣了,總在家裏悶著不好!”
曉嵐翻身起床,找到手機給夏至打了一個電話。此時美國還是早晨六點,夏至的聲音迷迷糊糊的,問曉嵐有什麼事情,曉嵐嬌嗔道:“檢查你在幹嘛不行啊?”
夏至的聲音清醒了很多:“用得著檢查嗎?我們這裏還不到早晨六點鍾,我當然是在睡覺。曉嵐,我前幾天去康州的斯坦福參觀全球最大的tradingfloor,是瑞銀的。1000多個交易員,幾十米高的頂子,完全沒有供暖和製冷設備,全是用結構設計和材料設計來吸收散發的熱能,這種建築理念實在太先進了……”
曉嵐聽到母親的腳步聲,低聲打斷男友的話說:“我最關心的是你什麼時候回來?”
夏至想了想回答說:“大概2個月以後吧,對了曉嵐,你和朵朵一起上班,她和你說過什麼沒有?”
曉嵐一愣:“和我說什麼?”
夏至支吾了一下,“沒說就好,我是說,朵朵那個人經常胡說八道,有些事情你不要相信她。”
曉嵐笑笑:“我知道了,你未來的老婆哪兒有那麼笨的,你接著睡吧。”
曉嵐走到客廳,看到自己的包歪歪斜斜的,隨手拿過來整理一下,發現吳娜的簡曆不見了,看到母親在打掃衛生,曉嵐問母親:
“媽你翻我的包了嗎?”
“沒有,你少什麼東西了嗎?”
“奇怪,”曉嵐搔搔腦袋,“那本簡曆明明就是放在包裏的,怎麼沒有了呢?”
“重要嗎?”母親走過來問。
“倒也沒什麼重要的,隻是一個學生的簡曆,”曉嵐決定不再尋找,“家裏的東西就是這樣,想找的時候沒有,不想找的時候就自己出來了。”
手機“叮當”一聲響,曉嵐看看手機,是朵朵約她晚上逛街的短信,曉嵐笑了笑給朵朵回複短信:“好的,我們老地方見!”。
七、
經過幾天找工作的艱辛曆程,吳娜已經徹底認清了中國的就業形式。現在是僧多粥少,就那麼幾個可憐巴巴的崗位,無數人一擁而上都要競爭,怎麼可能不把那些用人單位胃口吊得高高的,要求畢業生必須是碩士學位,要求畢業生必須是本科985高校畢業,要求畢業生必須是北京戶口,甚至要求畢業生必須是男性,因為女人需要生孩子會妨礙單位的正常運作。所有的要求都是針對畢業生的,等到畢業生提要求了,用人單位馬上擺出一副嘲笑的架勢:你懂現在的行情嗎?你知道你才值幾個錢嗎?你知道我們給你這個職位,是給了你多大的恩惠嗎?還敢和我們提要求!畢業生是最沒有保障的一個階層,天不收低不管,此時此刻就算是有一輛車把你撞死了,也不會有人替你出來說句公道話。吳娜每天早晨八點出門,穿梭於這個城市大大小小的招聘會,說著千篇一律推銷自己的話,每天都滿載著希望出門,晚上帶著深深的失落回家。
吳娜回到家裏,吳姨做好了飯眼巴巴地盼望著,看到女兒一腳踹開的大門和陰沉的臉色,就知道今天找工作又是空忙一場。吳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忍不住開始訴苦:
“我還要養你養到什麼時候啊,還以為你畢業了我就能有好日子過,沒想到還是沒完沒了的受罪,我早就說讓你多認識點人,多和有本事的人呆一塊!你看和咱們一起租房的那個老五,鼻子塌得像個鬼,就因為認識了一個張稅務,現在怎麼著,都不用去招聘會,工作乖乖找上門!你呀,怎麼就不知道多認識點有本事的人呢!當初不聽老人言,現在吃虧在眼前吧你!”
吳娜煩躁地把枕頭蓋在腦袋上,母親的聲音還是衝進耳朵裏來,吳娜忍不住嘟囔:
“我又不用你養,這幾天的生活費我找到了工作就還給你。”
吳姨氣得眼睛發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吳娜背轉身不理她。吳姨摸著胸口喊痛:“人家閨女是娘的小棉襖,我怎麼就生生養了一個白眼狼啊!”
吳姨越說越傷心,開始號啕大哭起來:“花喜鵲尾巴長,閨女也能忘了娘。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一輩子就指著這個丫頭,還不孝順我,人家的閨女都是當娘的小棉襖,我的閨女是個白眼狼啊!我還不如去喝喝農藥摸摸電門算啦!哎呀老天爺你把我收了吧,別讓我在這世裏活受罪啦!”
吳娜看著母親臉色泛白,嘴角的唾沫聚成一團,心裏又是難受又是反感,低聲說:
“媽你別生氣了,現在我沒找到工作,我就不是你的小棉襖。要是將來我找到了一個好工作掙了大錢,那我是不是就變成鴨絨衣了?”
吳姨擦擦眼淚瞥了女兒一眼:“我哪兒敢有那奢想,你將來找個家境殷實的婆家,我就去伺候你伺候你兒子伺候你男人伺候你婆婆當老媽子掃地鋪床去!這個世界上誰對你最好,就你媽我!剩下的人,哪個不是背地裏挖坑巴不得你掉進去心裏藏奸的!沒良心的小東西,將來我死了,你就知道沒媽的難處了!”
吳娜向前一步摟住吳姨,撒嬌道:“我知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就是媽,將來我一定要好好孝順你。”
吳姨一把甩掉女兒的手:“呸!我沒那個被人孝順的命!我就是一個做飯的老媽子命,天生伺候你這個小姐的,你別在我身上膩著,我嫌你煩,我做飯去了。”
吳姨擦擦眼淚出門到過道做飯,屋門擋不住煙霧,屋子裏開始彌漫著一股子油煙味。吳娜看著母親的背影,想到在招聘會上的遭遇心裏不痛快,趁這個時間出門上街閑逛。吳娜一出門就看到輛破舊的貨車堵在小巷口,把本來就很窄的小巷子堵了個嚴嚴實實。吳娜喊了幾嗓子沒人答應,隻好從縫隙處向外擠,不留神衣服被車掛住,嗤的一聲撕成了兩半,專門為招聘買的製服立刻變成了漏臍裝。吳娜恨得跳腳,這幾天實在是太背了,不由得心頭火起照著汽車車燈就是一腳,車燈應聲而碎。吳娜愣了愣,沒想到這輛車這麼不結實,正在不知所措間猛聽得耳旁如同一聲炸雷:
“站住!”
吳娜急忙抬頭,一個頭上搭著白毛巾的赤膊男人從遠處抱著紙箱惡狠狠向自己衝過來,大叫:“你給我站住!站住!”
吳娜從小在鄉下練就了一身矯健的身手,眼見不好轉身就跑,那個男人不舍得扔下箱子,抱著箱子狂追吳娜。吳娜幾個跨欄跑出去,和男人的距離拉得越來越大,三拐兩拐擺脫了他。吳娜叉腰休息一會兒,摸到了自己光溜溜的腰部,看著撕破的衣服懊惱不已,幹嗎要跑呢!本來還可以問那個男人要刮破衣服的錢,這一腳踢出去,倒弄得自己有冤無處申。吳娜怨氣湧上來,又恨恨地向地上踢了兩腳,起身回家。
吳姨已經把飯做好了放在桌子上,在門口四處張望盼著女兒回家。吳娜怕母親心疼衣服,脫下外衣進門,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飯,想著明天招聘的事情。這時手機響了,吳娜看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隨手接起來問:
“誰呀?”
話筒裏麵沉默了一會兒,傳出一個男性聲音:“吳娜,我是爸爸!”
吳娜高興地看著手機:“爸爸,你怎麼給我打電話了,我和媽媽很想你,想見你!”
話筒裏遲疑了一會兒,爸爸的聲音再次響起,“嗯!好啊,我已經快到你家這裏了。”
吳姨搶過手機,冷笑道:“你過來了?現在想起我們娘兩了,前幾天八抬大轎請你都不肯,怎麼今天想起來了,也算你良心沒都讓狗都吃了!過來吧,你女兒有事找你!”
掛上電話,吳姨急急忙忙地找臉盆洗臉。吳娜坐在床上看著母親忙來忙去,忍不住嘲笑母親:“媽,你現在洗臉光搓可不行,那些褶子裏都是泥,需要用指甲刮一刮。”
吳姨笑罵:“小東西,還笑起你媽了,你媽年輕的時候可比你俊得多!等會兒你爸來了,記得問他要工作!你要磨他知道不!”
門口響起了“嘣嘣”的敲門聲,吳姨收起笑容繃著臉去開門,一個身材瘦削、大約五十多歲、帶著眼鏡的儒雅男子站在門口。吳娜撲了上去掛在爸爸的脖子上,吳姨心疼地說:
“都多大了還讓他抱,你爺老子腰不好,別要了他的老命!”
吳娜目不轉睛地看著父親:
“爸爸,你這段時間總不來看我們,是不是家裏那個阿姨不讓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