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劊魚肉,刀刃落下,便是雪白的魚膾,轉眼間,剛還活蹦亂跳的大鱸魚就成了魚膾,堆在了碎冰上。
曉青收起刀,遞個狗子,狗子滿眼小星星的接過廚刀,細心擦拭過後,方才收起來,心裏激動又驕傲,這就是自己的師傅啊,太厲害了,想著不禁看向明月先生,暗道,讓你們見識見識我師傅的刀工,看你們服不服氣。
曉青纖手一擺:“請諸位品嚐這道金齏玉鱠。”
眾人方才回神,周圍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此起彼伏,此時再多的語言都是多餘的,唯有已經拍疼的手掌,能表達自己的心情,什麼叫大廚,這才叫大廚啊。
老百姓瞧著熱鬧稀罕,廚行裏的老廚子卻暗暗慚愧不已,人家才多大啊,學了幾年廚子,不說人家的見識,就人這份刀工,也不是自己能比的啊。
別的還好說,可這刀工沒有取巧的,那就是一天一天練出來的,所以說,自己不如人家,絕對是功夫沒下到。
年紀小的眼睛閃閃發亮,想著若有一天自己也能這麼風光,這輩子都值了。
明月先生跟嶽錦堂打頭走過來,手裏是小碟的蘸料,嶽錦堂的是金齏料,先生的是芥末醬汁。
兩人走過來的時候,正巧一陣風浮過,點點深淺不一的桃花,落在雪白的魚膾上,點點輕粉的桃花,搭上雪白的魚膾,那魚膾薄如蟬翼,輕可吹起,紅肌白理,美得驚心動魄,便世上最美的佳人,也沒有這般顏色。
兩人夾了一片魚膾,眼睛都眯了起來。
半晌嶽錦堂才道:“入口冰融,世上真有如此至鮮至美之物,本王今兒當真口福不淺不淺啊……”說著又夾了一片。
梅先生卻文雅的多,搖著頭道:“怪不得當日青蓮居士,曾有詩雲,呼兒拂幾霜刃揮,紅肌花落白雪霏。為君下箸一餐罷,醉著金鞭上馬歸。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金齏玉鱠,如此美食,古人誠不欺我。”
十幾位東家一擁而上,開始七手八腳的品嚐。
感覺一道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曉青不禁側頭,隻見有個形容猥瑣的,身穿灰袍的男子,一雙三角眼陰沉沉看向自己,跟自己目光對上,隻一瞬便不見了蹤影逍遙吸血鬼。
曉青不禁皺了皺眉,聽見耳邊梅大的聲音:“瞧什麼呢?”
曉青搖搖頭,側頭看了他一眼,不禁埋怨了一句:“這麼半天你去哪兒了,都找不著你。”
梅大輕笑了一聲:“我叫鋪子裏的掌櫃給咱們尋了個小院,我先過去瞧瞧,若不好,也及早尋他處落腳,省的委屈了我家夫人。”
曉青心裏一暖,卻不禁白了他一眼:“叫你說的我多難伺候一般,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在安府就是個打雜的丫頭,什麼苦吃不得,有個地兒睡覺就成了。”
梅大卻搖頭:“在我心裏,夫人比那些世族的千金金貴的多。”
曉青臉一紅,偷瞄了周圍一眼,見大家都圍著桌子吃魚膾,沒注意到他們兩口子,才放了心,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意思跟梅大太親近,略往旁邊挪了一步,卻聽梅大遺憾的道:“來的晚了,夫人親手做的魚膾都未嚐到。”
曉青看了眼紮堆吃魚膾的人,低聲道:“等家去我再給你做,其實,這魚膾並不多稀罕,不過就是個噱頭罷了,倒是蘸著芥末醬極好。”
感覺她臉上有些疲憊之色,梅大一陣心疼:“坐了半個月船,剛上岸就不得歇息,這魚膾也做了,回去歇著吧。”
曉青見眾人沉浸於美食之中,估摸一時半會想不到自己這個廚子,正好,也免得應付接下來的事兒,鬆月樓崔東家擺宴接風,自有嶽錦堂呢,想到此便跟梅大轉身走了。
等在場的人從魚膾的鮮美,以及剛才視覺的震撼中回過神的時候,小兩口早沒影兒了。
崔福忙抓過夥計來問:“人呢,曉青姑娘人呢,怎麼沒了?”
那夥計忙道:“剛東家吃魚膾的時候,曉青姑娘就走了,跟個叫梅大的漢子走的。”
崔福愣了楞,曉青成親時,齊州城擺下了長街宴,廚行裏可是沒有不知道的,自然知道她嫁梅大的事兒,按說,這女子嫁了人就以夫家為尊,便姓氏都要冠上夫姓,改成某某氏,可在他們廚行裏,曉青的地位跟夫家一點幹係都沒有。
廚行裏的地位憑的就是手藝,所以隻要是廚行裏的人,哪怕知道曉青已經嫁人,卻仍然稱呼她一聲曉青姑娘,是對她的尊敬,也是對她廚行地位的肯定,對於她的丈夫梅大,基本就是忽略。卻沒想到曉青兩口子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