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喝得少,還好意思提。總共喝了不到二兩酒,就醉到了發酒瘋的程度。人家喝一斤的人都沒說話,你嚷嚷什麼。”這是李大進對吳建新的反駁。
喝一斤的人聳聳肩,還是沒有說話。
六個人來回走在吳家村的大街。言行和腳步一樣淩亂。聲音和街燈一樣荒廖。他們嘴巴裏呼出的熱氣浸淫在寒冷裏,為快過年的吳家村儲備了僅有的一點點人氣。
“吳柏,就在你老家雜貨鋪那的十字路口就行。我們把音響麥克風什麼的搬過去,從屋裏把電線拉出來,再整個簡易的小舞台,就算搞定了。咱們去書記家的大喇叭上發個通知,就說,除夕夜可以去村中心的十字路口唱歌,咱們吳家村要辦咱自己的春晚,這樣的話,美眉們就會主動出來和我們幽會了。前兩天,我媽去’範冰冰‘家借東西,我也跟著去了。可人家躲在深閨裏不出來,瞧也瞧不見。還好,我們臨走的時候,她媽讓她出來送送人,我才一飽眼福。真的,不信,你們可以找個借口去她家看看,高純度的’範冰冰‘,化了妝,準能以假亂真。怎麼樣,同誌們,就算為了我們共同的事業,我們也必須要萬眾一心眾誌成城,辦好吳家村第一屆春晚。”李大進激情澎湃地構劃著除夕夜的宏偉藍圖。那個時候的吳家村大街,肯定不會再是他們六個人的天下。那個時候的景況,應該可以引用白雲大媽的名言來形容,那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彩旗招展--那是相當的壯觀。
李大進的提議最終被其他五個人采納了。六個人在零下十度的寒冷中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在確定了在哪搞誰來搞以及搞誰之後,他們又開始討論怎麼搞了。他們不畏嚴寒,站在空曠的大街上,滿麵新春之光。從他們的表情看上去,仿佛他們正置身曆史的關鍵時刻,而他們的活動將會改變曆史的走向,他們也將因為他們的言行而被永載史冊。
他們討論的結果是,不需要多麼複雜的怎麼搞,隻要在搭建的舞台上放一個麥,順其自然的搞就行了。
萬事俱備,隻等除夕夜了。
臘月28,在其他五個人為春晚緊鑼密鼓地籌備中,吳鬆宣布定親了。於是,五個人暫先停下手裏的活計,去吳鬆家當起了端盤子倒水的夥計。臘月28的風很大,本該充當裝飾品的太陽一整天都被黑綢布蓋著,連裝飾品的效用也喪失了。
除夕夜也等來了。
他們將全套的家庭影院搬到村中心的十字路口。他們找來了能找到的所有的歌碟。他們在十字路口鋪滿了好幾層的大紅席。紅席是專門請父輩爺輩的親人們現成編的。他們從關門大吉的兩間雜貨鋪裏扯出了電。他們傍晚的時候就讓音響裏爆出明星們的嗓門,以鋪展足夠多的氣氛。他們投資給書記幾條好煙以此換回一遍又一遍用大喇叭宣傳的權利。
吳家村春晚是除夕夜吳家村頭版頭條的新聞事件。
多少年了,雜貨鋪對過的碾盤上又一次擠滿了小孩。
多少年了,天南海北打工的小老同誌們有了一次重溫兒時看電影經曆的機會。
多少年了,沒人知道吳家村人跟吳家村還有多少聯係。沒人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年前急惶惶回來,年後又匆忙忙離開。沒人知道自己還是不是吳家村的,別人還有誰是吳家村的。
沒有趙本山、宋祖英和周傑倫,沒有朱軍、周濤和董卿,吳家村的春晚在冰天雪地的幾張摞起來的紅席上熱火朝天有聲有色有鼻子有眼地開始了。
這是真的,吳家村的年輕人不止他們六個。這是真的,最初的觀望之後,近春晚蓋過了遠春晚,十字路口處的人越來越多了。這是真的,最初的羞澀之後,自告奮勇的人開始爭先恐後了。原來,吳家村的年輕姑娘裏,還是有幾個長得很漂亮的。原來,吳家村的年輕小夥裏,還是有幾個長得很英俊的。原來,回來的,一些沒回來的,還有那麼多人是來自於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