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桐最後一個把古詩背誦了下來。雖然,“項”和“向”之間,他哏了一會兒,雖然,“浮”字他還是咬不很準,但總歸是完成了任務,通過了考核。吳桐站在老師麵前,睜開了眼睛,像是跑完了三千米樣氣喘籲籲。為了避免目光遭遇老師的臉龐和眼睛後大腦裏再次出現的短路和真空,吳桐在背誦之前,閉上了眼睛。當老師示意他可以離開的時候,他卻仍舊低著頭氣喘籲籲驚魂甫定立在那。
“老師,我不想當班長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當了。”
“總歸有個理由吧?”
“就是……就是……沒什麼。”
“那好吧,我會考慮的。”
吳桐走出學校大門。黃昏從四麵八方漲潮樣洶湧過來。溽熱在太陽漸行漸遠的光亮裏撕開了清涼的口子。慢慢覆蓋大地的灰暗讓單調的白嘩嘩的日光變幻出撲朔迷離的光澤。西天的雲霓伸展著藍和紅搭配調和出的腰身。有一條紫色的雲霞如彩帶樣橫飄於天際,靜謐的,遙遠的,安詳而又有些悲憫的,仿佛是太陽打瞌睡時一不小心從心裏蹦出來的夢。
“班長。”
吳桐聽到誰的脆生脆亮的喚,瞥了一下頭,蹲靠在學校圍牆那的王小茜噌地跳起來,兩個馬尾巴辮子閃著暗紅的金屬色澤,吳桐多看了兩眼。
“你怎麼還沒走啊?”
“等你啊。”
“等我幹什麼,看我笑話嗎?”
“怎麼會呢,你被一指禪點穴時,我可沒笑啊。”
“瞎說,我聽到全班同學都在捂著嘴笑呢。我看到你也笑了。”
“不會的,你看錯了,你是班長,我不會笑你的。”
“別叫我班長,我以後不是班長了。”
“不是班長,我也不會笑你的。”
“走吧。你剛才一個人待在這,不害怕嗎?”
“怕呀,吳鵬他們還吹口哨嚇唬我呢。”
“那你為什麼不先走啊?”
“等你呀。”
王小茜家離雜貨鋪很近。她每次吃完飯總是跑到雜貨鋪那,等著吳桐也吃完了,就一塊去上學。這會,吳桐和王小茜並排走著。吳桐顯得垂頭喪氣。他好像很累。看上去沒有什麼說話的興致。他摸了摸自己挨了巴掌的臉,感覺到恥辱似的,忙又把手抽了回來。一指禪的巴掌好像替他打出了一個新的天地。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強烈地意識到學習好是一件多麼令人驕傲的事情。第一個背出古詩,第一個走出教室,比當班長牛氣多了。把作業做得好好的,讓“一指禪”在全班人麵前表揚,那才叫真正的威風呢。吳桐無精打采走著。心裏後悔了以前學習時的馬馬虎虎。他似乎忘記了王小茜的存在,他沉浸在自己難得一遇的愁眉苦臉裏。
“誰都有不會背的時候,你不要不高興。”
“我沒說我不高興啊。”
“高興,那為什麼不理人家呢。”
“我也沒說我高興啊。”
“那你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嘛?”
“我想到’一指禪‘的時候不高興,不過,我看見你,就把’一指禪‘忘了。”
王小茜就笑了。兩個馬尾巴辮子也跟著笑了。辮梢揚起來,像雜貨鋪裏賣的能發出五顏六色光芒的小手電筒呢。
往前走就遇到了吳鵬。吳鵬不久前從樹上栽了下來。右耳廓劃開了一個口子。他去縣城住了幾天醫院,才又把耳廓給植上了。吳桐記得,吳鵬從樹上栽下來差點丟了耳廓的那天,派出所的警察把他的姑姑吳麗萍給抓走了。
吳鵬把兩隻手掌合起來吹了幾聲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