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柏:求你別這樣說,求你了,別這樣說。
高丹:行,散了吧,往後也別再跟我演戲了,多累呀,你陰影你的吧。老娘不陪你玩了。
之前的高丹溫文爾雅,經常會用一些高雅的詞。但是,好像在發現吳柏跟另一個女的還有藕斷絲連的關係的那一瞬間,她突然以光的速度突變成了一個潑婦。
車間裏的工友都以為高丹會像其它失戀的女人那樣,辭職不幹,卷鋪蓋走人。但是,她沒有這樣做。她還是每天和吳柏低頭不見抬頭見。她也並沒有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她還會很有禮貌地跟吳柏打招呼,就像兩個人之間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隻是,高丹變了。她不再不著意打扮。她不再冷若冰霜。她不再對黃段子置若罔聞。她從性冷淡以光的速度躍遷成性開放。她留起了長長的手指甲。她把指甲塗成了紫紅色。她做了頭發。她給頭發染了暗紅色。她打了耳孔,戴上了耳墜。她開始穿著高跟鞋上班。她開始化妝。她開始為她美麗的長發披肩噴上刺激荷爾蒙的香水。她也不想為爸媽省錢了,反正自己也是被他們勸退被他們丟棄的。她沒什麼對不起他們的。她爸爸媽媽打爛她的夢想的時候,她就應該意識到,她出來打工時的省吃儉用拚死拚活是在被利用,是和黃段子一樣滑稽可笑的事情。她覺得她覺醒得太晚了。她怎麼能聽到那些可以讓下體有反應的葷段子假惺惺地故作清高潔淨呢。現在想起來真讓人肉麻害羞,裝逼,真是裝逼,其實,本來就是逼,還用裝嗎?真搞笑。
高丹不打扮時,是一種清純的渾然天成的好看。打扮起來以後,是一種有距離但可以跨過有危險但不會讓人望而生畏的帶著青澀痕跡的半成熟似的好看。不知從哪一天起,那個衝壓車間悶騷的性冷淡的女人變成了一個讓人看上一眼就想跟她睡覺的女人。很少女人有這樣的能力。但高丹具備了。不知道這是吳柏刺激的產物,還是高丹天性基因的適時表達。總之,她成了很多男人看上一眼就想和她睡覺的女人。
高丹不在工廠裏上班了。她去了那家派出所對過的足浴城。
臨走的時候,吳柏說,求你別這樣,你罵我也行,打我也行,可你別這樣糟踐自己,我看著心疼。
高丹:我感覺我這樣挺好的。就是沒有你,我最終也會這樣。你可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哦。你要真過意不去,那就是太把自己當棵蔥當盤菜當回事了。你以為我的奶子是讓你的手摸開竅的。自作多情吧你就。當然,作為曾經因為你的表演而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黃花大閨女,我還是要替你加油。祝你從陰影裏走出來,像那個傻啦吧唧的誇父追上太陽一樣,追上你想脫光了衣服使勁操的那個女孩。加油哦。
吳柏:你不要這麼說話嘛。太刻薄了。我惹了你,我是真知道錯了。我現在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幾千幾萬次了。
高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過,我可不是像你說的是在糟踐自己。我這是無本萬利的生財之道。吳柏,歡迎惠顧哦,我給你打五折。我記得你說過,人生屈指掐掐算,再能耐的爺們也射不過六千。五千多次呢,多得很嘛,用在我這裏幾次,也不會妨礙你回去幹那個女人,沒事的。
吳柏:丹,現在,還有什麼辦法能阻止你嗎?你告訴我,我願意做,什麼都行。
高丹:你看,你又把自己當棵蔥當盤菜當回事了。支持我的生意是正事。拜拜了。
高丹昂首闊步地走了。
她高跟鞋撞擊地麵的聲音讓吳柏一輩子走不出自己內疚的陰影。
這個陰影像黑洞一樣吞噬了吳柏抬起頭來看太陽的勇氣。
這個女人,怎麼能這樣呢?
沈清華是吳家村民辦老師沈誌智的孫子。是木匠師傅沈北大的兒子。沈誌智把兒子和孫子分別叫做北大和清華,足可見沈老師的居心之叵測。北大成了木匠,清華當了打工仔,沈老師用實際行動狠狠地褻瀆了一樣中國未來最貴的東西,也同時嚴重傷害了正在全麵建設小康社會的中國人民已經在二十一世紀膨脹地一發不可收拾的自尊心。為了懲罰沈誌智同誌反黨反社會反人民的陰暗行為,國家決定堅決不予批準沈誌智同誌要求轉正的書麵申請。哪怕這申請已經在相關部門的抽屜裏足足待了三十多年。哪怕沈誌智同誌三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在底層教學的第一線,並為國家培養了幾十個大學生。這些功都不足以補過。所以,吳家村令人敬愛的沈老師直到躺進木匠北大為他親手做的一副桐木棺材時,還是一個像而今的二奶一樣沒名分沒地位的民辦老師。沈老師的清貧和至死不渝用來贖罪還不夠,他又哪裏感動得了那些忙著尊師重教忙著知恩圖報的批條子蓋鋼印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