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什麼都可以。”承元催馬跟上她,與她並駕時他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王少安的事是我促成。”
她不想接他的話。
他的心思太沉,而她並不是很想去猜。
承元說過小皇帝是他的餘地,那麼王少安又何嚐不是呢?
現在兩者都在向他想象中的步驟發展,他成了皇帝的師傅,王少安成了英勇侯,封地上任。
一天,少年皇帝讀《資治通鑒》,看得頗費解,龍案前疑目看向承元:“老師,為什麼明君總是手上沾滿了鮮血,秦皇漢武無一例外,為什麼戰爭會被史學家們歌功頌德,難道這不殘忍麼?”
“你長大就明白了,”承元定睛於他,平靜無波的眼裏沒有對皇帝的憐愛,也沒有任何厭惡的情緒,盡管王家已收到確切消息,他們有不下十條線索,指向皇帝與攝政王不可見人的血緣關係。
小皇帝低下頭:“朕不明白。”
“其實有的時候,微臣也不明白。”
“老師,你是能把大盛統一的人,怎麼會不明白呢?”皇帝崇拜地看著他,“母後說隻有你能把分裂出去的國土收回,你這麼強,還有什麼不明白?”
“我不明白的有很多。”他苦笑,“並不是老師就能活得通透。”
成敗、得失、付出與收回,從來不是一定的,太多的未知注定糾纏人的一生。他曾為這個大盛規劃出無數種可能,卻不能把握她的萬分之一,她在他麵前明明已近似透明,但他就是想不出一個對策,將她留在這裏。
這裏,隱隱作痛。
皇帝笑了,像是五官都堆在了他白嫩的臉上,“你是男的,怎麼跟朕的母後一樣心思多呢,朕覺得,朕能不要再被攝政王掐著脖子做人,日子就是很通透的了,他那個磨人精終於下獄了……”
“皇帝!”一聲怒斥喊停了皇帝的話。
雲太後一身大紅鳳袍,團龍附鳳,前簇後擁著走入禦書房。
承元向雲太後行禮:“微臣拜見太後娘娘。”
“母後,”皇帝嚇得從龍座上起身,臉色煞白:“兒臣剛才隻是……”
“以後不要當著太傅的麵說攝政王,”她正正腔調,一改剛才的陰陽怪氣,“太傅大傷初愈來教你讀書,時間寶貴著呢。”
“是。”皇帝顫顫地躬身回道。
承元俯首,一副平淡世外的姿態,“娘娘言重了。”
雲太後落座後才瞧向承元,杏目微微眯起,上挑的眼角斜睨於他,“有件事哀家想問問太傅,那位王家掌櫃的事。”
“哦,”承元老實答道:“她其實並非王家掌櫃,”明初的身份隻怕早被攝政王給說了出去,再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她是借著明掌櫃身份來京的沈將軍之女,沈瓔,太後恕罪,在攝政王沒下獄之前,微臣為了保護她,不得不瞞下她的身份,等太後公審攝政王那天,她自會做為苦主,向罪臣討回公道。”
“可哀家說的並不是這樁,”雲太後眼光忽厲,“哀家說的是,沈瓔同時還有一個身份。“你之前為晉國效力這事可以算了,畢竟仁明的君主擅用有識之士,隻要你一心為大盛做事,哀家和皇帝可以不問你的從前,晉南回來後也是一樣。”雲太後眸子一挑,“但是那個叫明初的,她對大盛可是深惡痛絕。”
“太後多慮了,她恨的是害她滿門的攝政王,而並非整個大盛,她……”
不等承元說完,雲太後諷笑道:“衛敏郡主的名頭在晉南,不亞於你承元在京師,連家兩兄弟都是死於她手,這事如果讓連忠知道了,會怎麼樣?”
承元默然,不見波紋的眼底疊起風雲。
“承元啊,哀家跟你說這事沒別的意思,”雲太後優雅地翹起小指,接下總管太監遞來的雨前龍井,“哀家念你是個人才,卻又聽說你跟沈瓔有些兒女之事。”
承元垂首,靜靜地聽著。
呷一口茶,雲太後慢悠悠道:“男兒大丈夫,該做選擇的時候就得果斷。”
雲太後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她在警告承元,想留住榮華富貴,就要不得沈瓔。
“請太後明示。”
“你是個聰明人,哀家相信你會做出自已的決定,”雲太後放下茶盅,陰晦不明地看了承元一眼,“太傅啊,好好教皇帝讀書,他若能成明君,你功不可沒,反之……”她微笑著不再說話,目光看向皇帝。
皇帝長年在攝政王和雲太後雙重壓迫下,養成了他膽小懦弱的習性,隻是被看了一眼,就下意識身上一個哆嗦,“母後,兒臣一定向太傅好好請教,爭取早一天為母後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