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艱難地掀起眼皮看我一眼,很是虛弱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繼續開始自言自語般地囈語:“我,我一直以為爸爸是愛媽媽的……我一直以為他,他之所以會娶李如寧是因為他還想著媽媽……可,可我錯了……我徹頭徹尾地錯了……他是因為李如寧才會娶媽媽的吧?這麼多年來我居然,居然一直都把誰是因誰是果給弄反了……”
明明是言語錯亂的話,卻讓我的心神陡然一震,不由得就狠狠皺緊了眉頭。想起了在老宅裏聽到的那些話,我不由得心中震驚,她居然知道了!從哪兒知道的?
轉念又一想,意識漸漸在腦子裏清明起來了,是明珠。對,一定是她。
明媚的神情越來越寥落,臉色也一點一點地更加蒼白了起來,她揚起那張巴掌大的娃娃臉看著我,眼睫上掛滿了淚,嗓音輕得就像是在夢囈,“我爸爸,我爸爸……”
她爸爸怎麼了?她沒有繼續往下說,那雙本就裹了淚的眼睛卻是倏然緊緊閉合,牙齒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了。
她那副明顯是在自虐的神情,著實看得我好一陣心疼,見她越咬嘴唇眉頭就皺得越緊,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抬起手就去掰她的嘴唇,生怕她真給咬破了。
我用手指摁著她的下唇,想要把它從她的牙齒下拯救出來,卻不想她毫不猶豫地就朝我的手上咬了過來,又重又狠。
我蹙起了眉毛,手指卻沒動。突然聽到那樣的隱情,她自然是受不了的。就連我這個不相幹的人今天驟然從知情人那裏聽聞,同樣也震驚了好久好久。
我在心底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抬起那隻沒有被她咬在嘴裏的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她心裏苦,她心裏惶恐,她覺得自己這二十多年來活得全是懵懵懂懂,她覺得自己什麼事都沒有看清。
我都懂。
那一天,明媚失態極了。認識這許久以來,我從來都沒見過這麼低沉的她,更從來沒有像今時今日一樣對她如此心疼。
她突然聽聞到的那些舊事,我也從別人那裏也聽到了,也許甚至比她還要早一些。知曉了他們明家那些從來不曾見光的糾葛之後,就連我都黯然歎氣,更枉論居於這些糾葛之中的明媚本人了。
從陸家老宅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才好,讓我怎麼都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已經從其他人那裏知道了。
明明是該鬆口氣了的,可我卻並不覺得輕鬆——她雖然知道了這些,卻依舊不夠。
也許對於明珠而言,最最想要讓她知道的就是這些她從來不知道的一旦聽聞就勢必會刺痛她的隱情,可是對於我來說,最最應該讓她知道並迫切需要看到她的態度的,是另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