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是豐蕘選的,對她來說這家茶室熟悉,坐在熟悉的地方是地利,天時不天時她不知道,人合不人合她也不知道,所以天時地利人合裏麵總得抓住一樣成為自己的底氣。
十點不到的時候豐蕘到的茶室,董晨薈已經坐在那兒了,可以想見她比豐蕘更著急,更膽戰心驚。主動的一方未必是全勝的一方,豐蕘走過去,坐在對麵,董晨薈抬頭,看了她身上的連衣裙,忽然就苦澀的笑了,也不解釋為什麼笑,把菜單移到豐蕘的麵前:“我已經點了,你喝什麼?”
豐蕘忽然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像在夢裏夢到過,再仔細一想,明白了,的確相似,但不是在夢裏。曾經穀望南帶她出去吃飯,坐在她的對麵,穀望南也會用兩根手指按著餐單,就著桌麵移到她的麵前,同樣會問:“想吃什麼?”
董晨薈跟穀望南的動作是一樣的,別人都是習慣把餐單直接遞出去的,就他倆習慣用移的方式把餐單讓出來。也不知道這細小的習慣是誰耳濡目染了誰。
這就是夫妻,平時相處多了,多多少少會有共通性。
豐蕘沒看菜單,跟旁邊的服務員說:“水果茶吧。”
服務員走後,豐蕘把位置旁邊的簾子放下,形成了小小的包間,重新坐回去的時候,董晨薈笑了:“這裙子是我老公買給你的吧。”
語氣很平靜,聽不出有什麼不對味的情緒。豐蕘無法想象,這個穀太太究竟是做了多久的心理準備才能這麼淡然地坐在這裏。
她是心血來潮而來,還是運籌帷幄而來?
豐蕘點頭。
董晨薈還是笑,一邊笑一邊搖頭,豐蕘覺得她隨時會笑著哭出來,可董晨薈的眼睛的確是幹的,也隻剩無奈和苦澀的笑容而已了。
“我曾經在他的後車廂看到過這條裙子。”董晨薈用食指指了指裙子,指了一下,又把手收回去,低頭給自己倒茶,借著倒茶的功夫來掩飾自己的表情,遮掩自己的情緒,“我以為這條裙子是他買給我的,玩驚喜呢,所以特別美滋滋地拿出來看,但尺碼不是我的,我穿M號,他絕不可能買成S號。我把裙子放回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果然,他從來沒有跟我提及這條裙子的存在。”
董晨薈抿了抿嘴,還想說下去,服務員在外麵喊了一聲“打擾了”,撩開簾子進來,董晨薈不再說話了,低頭慢慢地晃蕩著麵前的杯子。
服務員把水果茶端到豐蕘麵前,底座點著蠟燭,暖著壺子。
“慢用。”服務員又出去了,重新闔上簾子。
董晨薈這才抬起頭重新打量豐蕘,描了精致的眼線,底妝無懈可擊,顯得皮膚特別的光滑和白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豐蕘:“那天,我跟你的車是停在同一條直線上的,無意中回頭,就看到穿著這條裙子的你坐在紅色的別克車裏,當時我心裏就狠狠地抽了一下,發慌。這是特別奇怪的感覺,也許買這條裙子的女人有很多很多,但看到你穿著這條裙子,我的確心頭泛涼了。於是我故意跟你追的尾。我想確定……是不是就有這麼巧,讓我碰到了……跟我一起享用同一個男人的女人。後來一點一點的證明,就是你。”
董晨薈說著這些話的時候一點重音都沒有,娓娓道來,從容平緩,說完了,第二次給自己倒茶。水壺裏的水已經被她喝下去大半,茶渣滓沉在壺底下,看起來亂糟糟的一片。
原來是這樣。
豐蕘點點頭,呼出了一口氣:“女人的第六感一向這麼精準。你從一條裙子認出我,而那時候我看著你脖子上的項鏈也認出了你。所以,也挺好笑的,追尾的事故裏我們就已經知道彼此了。”她一頓,輕皺眉,“以前我覺得我自己挺可怕的,當了個三兒,現在覺得你也挺可怕的,佯裝著幸福。”
這句話讓董晨薈有點接受不了,稍稍變了臉色:“不,”一個音節出來,猝不及防就哽咽了,眉頭緊皺,跟方才的從容淡定截然不同,“你不懂,我是真幸福,我跟穀望南結婚了,我就是真的幸福,這點,你不懂。”
運籌帷幄而來的她,在提及跟穀望南的婚姻的時候,幸不幸福,還是成為了敏感的雷區。被輕輕一碰,就不攻自破。
——你不懂,跟他結婚,我是真的幸福。
——即使他有了你,但還沒舍得拋棄我,我也覺得這是值得慶幸的幸福。
一個男人對你的內疚和疼惜,成全了你對他的愛,至此能使彼此在這輩子裏捆綁在一起,讓他對你生不離,死不棄,即使不相愛,也能互相守,這算不算是她的幸福?
看,他愛你,但他仍然不會因為你而拋棄我。
想想這個,董晨薈就覺得不那麼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