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假麵刺客真騎士
正門、後門,以及籠罩整座公爵府的製高點,分別由穆亞、塔迪、洛特-加龍省進行監視。誰也不敢保證幕後黑手究竟幾人,因此,他們決定分頭行動,避免監視一個,卻不慎漏掉另外一個,給了嫌疑犯金蟬脫殼的機會。
萬一……僅僅隻是萬一,敵人強大到讓他們無力應付,才可以傳音的方式發出尖嘯,而較接近的一方才能跑去緊急支持。倘若跑太遠,不幸出了傳音範圍,那麼,不求建功但求保命,縱使敵前逃跑再怎樣不名譽,照樣得幹!
這點雖然是由洛特-加龍省提出來,但穆亞仍舊揪著洛特-加龍省,耳提麵命的提醒提醒再提醒,就怕那夜危樓之戰,洛特-加龍省打算和塔迪同歸於盡的事件再重演,他無辜的心髒可不願再經受一回的刺激。
「穆亞真愛窮緊張。」站在全帝都最高的觀光塔上,偽裝成一般遊客的洛特-加龍省一麵倚著護欄,百無聊賴地俯視著下方,一麵回想兼嘀咕。
「不過仔細想想,假使真的出現一個那樣的敵人,我會不會甘心逃跑?」洛特-加龍省很認真的思考三分鍾,得出結論。「不,老子死都要拖那個混蛋墊背!」
沒錯!他不會跑,寧死也不會逃跑。
他再也不當逃跑的懦夫!
「真是抱歉啊,穆亞。如果發生那種事,就別怪我言而無信了。」他低頭看著觀光塔下方川流不息的行人馬車,停頓片刻,忽地抬頭──
「該死的陽光!今天怎麼這麼熱!」
今天的陽光確實相當猛烈,哪怕已經到了下午,接近晚上十分,太陽照樣炙得灼人,尤其是站在四周全無遮蔽物的觀光塔上,更是將整個人曝曬在日光底下。
可恨的是,偽裝成一般遊客,洛特-加龍省就必須像個普通人。普通人縱使學習了鬥氣,也不怎麼上得了台麵,所以,他就不能使用鬥氣來調節體溫。這導致大量汗水排出,使他看起來就像剛從水裏打撈上來一樣,渾身濕淋淋的,還有水珠在滴。
花冤枉錢買罪受!他無法理解這些無聊人的想法。
洛特-加龍省的不理解,顯然並不妨礙旅人們的遊興。他們賞景的賞景,作畫的作畫,談情說愛的談情說愛,還有幾個吟遊詩人幹脆現場即席表演。但是,沒心情聽吟遊詩人誇大其辭又鬼話連篇的洛特-加龍省,卻隻想把耳朵捂起來。
如果這個動作不會太過突兀的話,他一定會這麼做!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隱藏在人群裏,不要顯得太過突出,才方便無人幹擾的長時間監控。否則,浪費時間甩掉背後各路跟蹤人馬的苦心,豈不是白白糟蹋了?也隻有帝都的權貴才有那個閑錢,養一堆專門整天跟在別人屁股後頭的屬下。
「那還不如把錢給我,我自己把行蹤寫成日記給你們這群跟蹤狂。」洛特-加龍省歎了口氣,繼續假裝看風景,卻把百分百的精神都投注在監視公爵府第,務求不漏掉任何蛛絲馬跡。
然而,線索往往出現在鮮少有人注意到的角落。
洛特-加龍省左等右等、前等後等、上等下等,等了又等,直到太陽快要下山了,他彷佛很喪氣的一腦袋往護欄上趴,斜眼看大地的視角卻意外發現──乖乖,那不是公爵麼子,達比斯男爵嗎?
「穆亞和塔迪都沒有發現嗎?」他保持當下的姿勢不動,腦筋卻動了起來。「難道他不是從房門裏出來的……對了,密道!公爵府豈會沒有密道?」
既然動用到密道,就代表不論達比斯出來做什麼,他要做的事情都不適合攤在陽光底下,才會鬼鬼祟祟的有門不走,淨朝陰暗處裏鑽。
盡管意外等到的人是達比斯,而非索羅,不過知人知麵不知心,誰能猜到那張老實人的臉皮底下,包裹的是怎麼樣的一種人格?
洛特-加龍省迅速地追了上去。
達比斯感覺自己的思緒有點混亂,他甚至沒聽清楚自己的哥哥都在提醒些什麼,就被哥哥又拖又拉的塞進地下密道入口,說這是為了安全起見,避免他去送藥方去救哥哥的老朋友時被誤會,因此惹禍上身。
他不懂,就隻是去送個藥方而已。至於惹下禍事?從什麼時候起,贈人藥方已經被列在國家律法的禁令裏了?他可沒有這樣聽說過。
不懂歸不懂,哥哥的吩咐,他還是會盡力做好。
別的不提,僅僅是哥哥待他的好,便足夠他替哥哥跑腿一趟。
而且,哥哥也說了,他朋友得的病症奇怪,對應病症的藥方也是千金難求,得來不易,可能會有人前來搶奪,讓他一定要小心。倘若不敵,即使把藥方讓給對方,也必須優先保全自己的一條小命。
他甚至記得臨行前,哥哥一臉憂慮地叮嚀道:「你切記要保護好自己,藥方雖難求,卻不代表僅此一張。對哥哥而言,比起朋友,弟弟更重要。」
正是因為這種信任,他更要妥善的達成哥哥的委托。
這是一名成功騎士,也是一個弟弟的堅持,哪怕敵人當真強勁到需要他付出生命為代價!
「所以,哥哥,你放心吧!達比斯必然不負重任。」他狠狠的握緊拳頭,是激勵自己,亦是表達堅定的意誌。「什麼樣的敵手都好,盡管放馬過來!」
很快的,達比斯就深切體會到,什麼叫「一語成讖」。
也許是他哥哥的朋友落腳的旅館太過偏僻了,給了任何想對他下黑手的人良好的地利之便,是導致他烏鴉嘴靈驗的原因。
畢竟那是棟座落在巷尾,看起來有四、五十年曆史,而且年久失修,光走近都似乎能聞到陳舊曆史散發出黴味的兩層樓建築物。不論白天黑夜,這間旅館都沒有什麼旅人入住,生意慘淡到僅可在風雨飄搖中勉強維持,它的倒閉恐怕也隻是時間問題。
不過,達比斯更相信他懷中躺著的藥方,才是招來他人覬覦的原因中之原因。
「千金難求嗎?」
莫非就因為這種理由,可以忽視急需藥方配藥救命的病患的需求,搶奪藥方,使病人無法及時救治,一命嗚呼?達比斯生平最看不起這種抱著現實主義過活,自私自利、不懂替他人著想的家夥。
想到這裏,一種奇特的感覺突然觸動他的警戒神經,把他剛要踏入旅館的腳收了回來,全身緊繃,精神進入備戰狀態。
緩緩的,他倒退遠離旅館門口,然後轉身,煞有其事地盯住空無一人,因為夕陽即將落下,更添一分遲暮之感的巷弄。
幾乎在他轉身的同時,一抹人影鬼魅似的幽幽現身。
──潛行術。
此乃盜賊與刺客必學的生存技能。
但是,讓達比斯提神警戒、如臨大敵的絕對不是潛行術本身,而是使用潛行術那人技巧之高妙,縱然達比斯不想滅自己威風,卻也不得不承認,若非對方有意露出破綻,他絕對無法察覺自己背後跟了一個人。
換句話說,對方是有意讓他發現的。
否則,對方大可跟著他進去,殺掉他和病人之後,拿走藥方,揚長而去。
對於一個擅長行走在黑暗,出其不意,予以迎頭痛擊之人來說,這並非難事。尤其是對方的潛行術造詣如此高妙,達比斯完全有理由相信,在渾然未覺的情況下,對方想拿走他的性命不會比探囊取物困難。
他默默的注視著來意不善的潛行者。
來者也不發一語,肆無忌憚的目光將達比斯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打量到頭。
他披著黑色鬥篷,穿著黑色衣物,連腳底踩著的也是黑鞋,黑得相當徹底,唯獨一雙眼睛銀得冷冽,猶如凍入骨髓的寒霜。
不妙的感覺,逐步侵蝕著達比斯的心靈。
一旦入了夜,對方這身打扮在魔法街燈絕對照射不到的陰暗小巷裏,將起到十分突出的擬色保護效果。換言之,達比斯無論想得勝或撤退,夕陽餘暉散盡前的十數分鍾,是他唯一可利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