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世紀下半葉,柳永等詞人先後離開詞壇後,繼之而起的是蘇軾、黃庭堅、晏幾道、秦觀、晁補之、周邦彥等元佑詞人。他們的活動和創作的年代,主要在神宗、哲宗和徽宗(1069——1125)三朝。
這一時期的詞壇,有兩大創作群體。一是以蘇軾為令袖,以黃庭堅、秦觀、晁補之和李之儀、趙令畤、陳師道、毛滂等為羽翼的蘇門詞人群,此外,晏幾道和賀鑄,雖然不屬於蘇門,但與蘇門詞人過從甚密。二是以周邦彥為主帥,曾在大晟府供職的曹組、萬俟詠、田為、徐伸、江漢等大晟詞人群。雖然社交上分為兩大群體,但詞風卻是“各盡其才力,自成一家”,蘇軾在柳永、王安石之後進一步大力拓展詞境而開宗立派,黃庭堅、晁補之二人師法其詞而自成麵目,秦觀學柳永而又自辟新境,晏幾道承傳五代“花間”傳統,繼續用小令開創出獨特的藝術世界,賀鑄從唐詩中吸取養料,豪俠之氣與綺,麗,柔情融為一體,周邦彥在音律、句法和章法上建立起嚴整的藝術規範,而另開一派。這一時期,是兩宋詞史上多種風格情,調並存的繁榮時期,也是名家輩出的時期。
其中創造力最強盛、影響力最深遠的是蘇軾和周邦彥,他們各自開辟出不同的創作方向,蘇軾注重抒情言誌的自由,遵守詞的音律規範而不為音律所拘,詞的可讀性勝於可歌性,周邦彥則注重詞的協律可歌,情感的抒發有所節製而力避豪邁,對詞藝的追求重於對詞境的開拓,後來的南宋詞,即是沿著這兩種方向分別發展。
黃庭堅論詩強調“以俗為雅”,論詞也是雅俗並重。一方麵,承認詞是燕歌小詞,而稱讚晏幾道詞是“押邪之大雅,豪士之鼓吹。其合者,《高唐》、《洛神》之流;其下者,豈減《桃葉》、《團扇》哉”,另一方麵,認為詞與詩一樣是表達“意中事”的言誌之體,而讚美唐代張誌和的《漁夫詞》“雅有遠韻”,蘇軾《卜算子》詞“語意高妙”,“無一點塵俗氣”。因而他寫詞也是雅俗並存。
王灼曾說:“晁無咎,黃魯直皆學蘇東坡,韻致得七八。”黃庭堅的雅詞,即是學蘇所得。從詞史流變的角度看,黃庭堅主要是沿著蘇軾開拓的方向,朝著兩個方麵發展:一是抒情自我化,即表現自我剛直倔強的個性和曠達樂觀的人生態度,他晚年兩次被流放到邊遠之地,但始終保持著頑強樂觀的人生信念。《定風波》(萬裏黔中一線天)即表現出他雖遭貶謫卻傲岸不屈,仍然瀟灑俊逸的氣度。在戎州(今川省誼賓)貶所寫的名篇《念奴嬌》(斷虹霽雨),意境高遠,洋溢著樂觀豪邁的精神。二是使詞的題材進一步貼近自我的日常生活。這不僅表現在他的詞作大多數有題序,用以交代詞作所寫的具體時地和日常情,事,而且體現在詞作的內容中。詞中寫了他的閑適與孤獨:“萬裏投荒,一身吊影,成何歡意”(《醉蓬萊》)寫了手足之情:“當年夜雨,頭白相依無處去”,“阿連高秀,千萬裏來忠孝有”(《減字木蘭花》)寫了夫妻相濡以沫的情態:“歸來晚,文君未寢,相對小窗前。”(《滿庭芳》)“一葉扁舟卷畫簾。老妻學飲伴清淡”(《浣溪沙》)他在黔州、戎州、宜州貶所的“意中事”,寫得更多更具體,完全可以依據詞中所寫的時、地和情,事予以編年。這與從前的詞作沒有具體背景的寫法完全不同,從而繼蘇軾之後,給後來的南渡詞人進一步將詞貼近社會生活現實,提供了可仿效的範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