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秋點點頭，了然地笑了起來：“直到我第三篇文章登在校刊上。”
當時那出《麥克白》最惹爭議的地方就在於“全男性卡司”和創新加入的“情欲戲”上。季珃最開始的回應指出，在莎士比亞的時代，所有的演員都是男性，這個卡司設定本身就是還原了當時的情況。隨後辯論升級，批評他的人直指他“歧視女性”，“獵奇地使用同性元素作為賣點，同樣是對LGBT群體的羞辱”。季珃憤而回應，直接在文章裏出了個櫃。
想起少年時代橫衝直撞的黑曆史，顧驚秋哭笑不得地捂住了臉：“天哪……他會怎麼想我啊。”
大概覺得他像隻開屏的雄孔雀吧——反正回想起來，他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林宜佩挑了挑眉：“可能覺得你的真性情很迷人？”
“學姐……你行行好吧。”
“我說真的。你公開出櫃以後，是他主動托我打聽你的聯係方式的——你還在短信裏答應跟他一起喝杯咖啡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你沒有出現。他等了你一個下午……”
顧驚秋的臉色瞬間變了，好像緩緩想起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樣：“……Noway……”
“怎麼……？”
“我記得這件事……”顧驚秋又把臉埋進了手裏，無聲地咒罵了一句，“我公開出櫃以後，有人報複性地把我的個人信息貼在了色情網站上。那時候我一天要收到無數個騷擾電話和短信……我，我記得有那麼一個人，很有禮貌地約我出去喝咖啡，但是我以為他也是想跟我……所以我就……shit，whatdidIdo……”
“所以你就放了他鴿子順便把他的電話拉黑了？”
顧驚秋絕望地把手一攤：“他恨死我了對吧？他肯定恨死我了。”
“恰恰相反。”林宜佩聳了聳肩，“我覺得周衍這個人可能有點兒隱藏的受虐傾向。反正他沒有生你的氣，還替你找了幾個非常拙劣的借口。那段時間關於你的傳聞實在是太多了……”
顧驚秋漠然地笑了一下：“而且都不是什麼好話，對吧？”
林宜佩小心地選擇了措辭：“well……是有那麼一些關於你私生活的……謠言——但是周衍從來沒有相信過。”
顧驚秋臉上那種帶點諷刺的笑意消失了，他像是沒反應過來：“他……沒有？”
“沒有。他說就算你真的跟傳聞中說的那樣……”她又頓了一下，然後非常委婉地繼續道，“情史豐富，也不奇怪，是你自己的選擇而已。不過他傾向於那都是瞎扯，畢竟你當時入學才多久啊，一天睡一個都來不及。波科奈爾哪有那麼多gay啊，有的話他能不知道嗎。”
她後半句已經是在模仿周衍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看得顧驚秋撐著下巴又笑起來，笑得眼中莫名一片潮氣。
林宜佩也不開玩笑了，她定定地看著顧驚秋，柔聲道：“Ryan，周衍他不止是愛你，他是崇拜你。無論你做什麼，他都覺得你是最好的。你是他的某種希望，以前是，現在還是。”
顧驚秋仍舊是保持著手肘撐著桌子、手背抵著嘴唇的姿勢，終於壓抑地發出了第一聲嗚咽：“那，他跟我……後來，見過麵嗎？”
“也許吧，這個我不是很清楚。”林宜佩看著顧驚秋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眼中似乎有些不忍，“你好像從來也沒把那些流言放在心上，大家都議論你，你就也樂得做這個人群中的焦點，還在萬聖節的時候辦了個假麵舞會。周衍本來是從來不參加這種活動的，但是那天他去了——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到。再然後……”
顧驚秋閉上了眼睛，渾身都不可抑製地顫了起來，抬手示意林宜佩不要再說了。
——再然後，季珃就公開了他大學裏的第一個男朋友。周衍站在咖啡廳裏，看著季珃走出去，把手裏的咖啡遞給了等在外麵的人。季珃是笑了的，然後他把脖子上的青綠色圍巾摘了下來，套在了那個人的脖子上。周衍看了一眼，那人戴了一頂同樣紋路和色係的絨線帽子，很顯然是一套的。
從那以後，周衍再也沒有提到過關於季珃的任何話。
“他說我吻過他。”顧驚秋雙手都緊緊地握成了拳，還是無法抵禦渾身上下的劇顫，他像是被某種從未經曆過的疼痛徹底擊倒了一樣，背都弓了起來，淚水涔涔而下。林宜佩嚇得一躍而起，椅子都帶翻了也沒管，隻是飛快地趕到了顧驚秋身邊，顧驚秋像個溺水的人一樣絕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嘴裏含含糊糊地不知道重複著什麼。林宜佩像哄孩子一樣緊緊地把他的頭抱進懷裏，輕聲道：“噓……Ryan，我在這兒，沒關係了，沒關係……”
顧驚秋猛地抽噎了兩下，好不容易才順過來了那口氣，然後林宜佩才終於聽清了他一直重複的那句話：“可我想不起來了。”
——可他想不起來了。
在他作為季珃的前二十年人生裏，一切都是那麼輕而易舉。命運待他格外優渥一般，他想要的，不想要的，統統都一股腦兒地給了他，以至於在他後來的人生裏常常會想，這是不是就是他透支過度的代價。
隻是他從來都沒想過，周衍也會是這代價之一。
他真正刻骨地渴望著的那個人，讓他願意把心裏的山河日月都掏出來相贈的人，命運卻早在多年以前就玩笑般地給了他。
然後，又像玩笑般地，連同他曾經擁有的一切，一起奪走了。
*美國的學校非常注重體育賽事，有類似活動的時候，大部分學生都會穿著學校的文化衫以示支持。
*美國信用卡消費不需要輸密碼，到達一定數額消費需要提供證件。當年季珃用同學的信用卡消費，隻需提供帶照片的他本人的證件（如駕照），名字相符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