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上午似乎帶著某種特定的宿命,注定不會太平。
任傳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穩,內線電話響起了蜂鳴聲,他欠了欠身看了眼程控電話,臉上的笑意瞬間遁淨,冷擰著眉伸手按下免提鍵,不知從什麼時間開始,大凡唐朝陽和他幾個心腹的電話,他都開免提,這個習慣他自己都說不出具體的原因,反正他就是這樣執拗地做了。
“小安來了嗎?”電話那頭唐朝陽淡漠地如是說道。
任傳新心下已經明白八九分,這是有人到他麵前嚼了舌根子,他借題發揮尋自己的不是來了,冷擰的眉又擰緊了幾分,冷然回道:“小安今天上午請事假,安副主任親自打電話下來通知的。”
“你怎麼帶兵的?沒事請什麼假?趕緊讓人想辦法聯係她回單位,聯係不上,你親自出去給我把她找回來!”唐朝陽的語氣很衝。
“這恐怕不行,安副主任說,小安跟著雲總去外地了。”任傳新算準了他沒膽量給雲琛打電話求證,心裏對他的小雞肚腸愈加不齒,好歹是個領導,和安心對壘牽扯上池魚算哪般?說起來,他把邪火發在自己身上也算合理。
安心與他貌合神離已久,卻一直相安無事,矛盾的激化,是從安心提拔為副主任後,一意孤行地啟用了自己,並讓他一人兼挑了外事辦兩個比較實惠的部門,誰都知道這兩個部門是唐朝陽處心積慮地騰挪了一年多,準備著把自己的兩個老相好不動聲色地放上去。
安心這一參與,等同於半路腰斬了他的錦囊妙計,唐朝陽當時在局常委會上就跟安心撕破了臉,平衡的假象被徹底打破,從此外事辦出現了日月同輝共濟的奇觀。
好在他懼於安心背後的大樹,和她鏟除異己時冷酷決絕的手段,不敢與她正麵交鋒,經常有事沒事地把氣撒到自己這兒來,對此他早已習以為常,對他的刁難基本上是睜一眼閉一隻眼,可現在他明知自己腿腳不利索,還在那兒讓他出去找人,心裏著實有些大度不起來。
“你馬上帶著接待巴黎訪問團的人員名單上來一趟!”
任傳新清晰地聽到了他那聲問候自己爹媽的低咒,想象著他火冒三丈吃癟的樣子,臉上露出一絲報複的快感,再讓他給自己穿小鞋!
荀子不是說了嗎,天地之變,陰陽之化。人這隻一生總會遇到幾個死對頭,總有那麼一個人能夠挾製自己,生生相克,想他唐朝陽怕是做夢也不會想到,終結他的人會是安心吧?
真是風水輪流轉,這個結果他樂見其成!不是自己心胸狹窄,他也想做天使,可結果呢?剛出校門就被扣上了一定右派的帽子,讓他這個昔日北京外國語學院的高材生,20幾年活得如卑賤的螻蟻一般。
他收拾了下辦公桌上的文件放進抽屜,謹慎地鎖好,揣好鑰匙,拿起打印好的人員名單起身走出辦公室,反手帶上門,一瘸一拐地往樓上走去。
孟子說:君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人心換人心,八兩換半斤,說白了就是將心比心。以德報怨是聖人所為,凡人大多睚眥必報,同樣一件事,會因語調的不同,帶來出其不意的結果,有時甚至是天壤之別,那些自認為能夠呼風喚雨的人,大多竭澤而漁,很少能夠悟透其中蘊含的深意。
唐朝陽剛摔下電話,辦公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他剛想發火,待看清來人是市政府秘書長楊厚謙時,立即堆起笑臉起身迎上前,伸出手笑道:“楊秘書長今天怎麼有空來出來?怪道一早窗外的喜鵲子叫個不停,原來是有貴客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