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明在距辦公桌前一步遠的地方止步,恭敬地叫了一聲,“孫書記。”這是下級向上級領導彙報請示工作最為恰當得體的距離,過遠,不夠尊重,缺乏應有的親近感;過近,有窺探領導隱私之嫌,容易讓人心生戒備。
“坐。”孫崢岐繼續低頭翻看文件。
金大明頭上的汗又開始不爭氣地往外冒,他抹了把汗,小心翼翼地落坐在沙發前端,鏡片後一對小眼睛緊張地看著伏案工作的孫崢岐,不知道為什麼,此時那如雪的發頂落在他的眼裏不再是心酸,反而多了幾分心驚膽寒之感,如一把把利劍閃著刺目的寒光直刺向他,心跳不由得再次加速。
十幾分鍾後,孫崢岐合上文件放到一邊,摘下老花鏡,捏著鼻梁低低說道:“大明,今天叫你過來,有一件事情需要你親自去辦下,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金大明聽他叫自己大明,緊繃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說道:“請孫書記吩咐,我一定辦好。”
孫崢岐滿意地點點頭,從一堆文件底下抽出一隻文件袋,說道:“詳細情況都寫在裏麵,事情有些棘手,中間的環節怎麼運作,你回去斟酌一下,要盡可能辦得不動聲色,不能讓人看出破綻,事前事後都要嚴格保密,這件事的知情範圍僅限於你我。”溫吞的話語透著一股凜冽肅殺之氣。
金大明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後脊梁開始冒冷汗,以他的經驗,大凡領導屏退秘書親自交代下來的任務並且提到保密兩個字時,基本上是他們文革期間在農村或勞改農場等地欠下的孽債,處理起來大都比較麻煩,往往是吃力不落好,辦好辦賴自己都上了領導心中那張黑名單,尤其是領導保密條例在先,這就意味著他隻能孤軍奮戰,別說商量的人不能有,連老婆孩子麵前都必須嚴守秘密。
多年的官場遊走讓他認清一個殘酷得近似於絕望地現實,那就是當領導將某個人納為心腹的同時,也會對這個人衍生出一分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戒備與疏離。不辦還不行,自己的工作就是市委的大管家,聽命於一把是自己最基本的工作態度。
他起身向前鄭重地接過去,說道:“請孫書記放心,我一定把這事給您辦好,辦妥,保證這事對爹媽和枕邊人都不漏一絲口風,絕不辜負您的信任。”他雖然對自己即將要辦的事情一無所知,僅限於猜測,也不清楚文件袋裏麵究竟裝了些什麼見不得光的隱秘爛事,實際運作起來難度係數有多高,眼下這些統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一字不少地向領導做出實際有效的保證和承諾。
信任的反義詞是猜忌。
人與人之間從來就沒有絕對的信任,像孫崢岐這般經曆嚴酷政治運動並走到一定位置的人,心中裝載了太多秘而不宣的事情,埋藏了太多自己或他人的秘密,更加不會輕易信任一個人。
“回去拿出一套切實可行的方案來,就開始著手辦吧。”孫崢岐拿起一份文件,果斷終結了這次私密談話。
“孫書記,我回去仔細研究研究,有什麼進展我再向您彙報。”金大明神色凝重地把文件袋塞進公文包走了出去。
大連外事辦副主任辦公室
安心握著塑料噴壺正在給窗台上幾盆墨蘭澆水,門外響起幾聲有節奏的敲門聲,她放下噴壺,回身坐到辦公桌前,說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