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父親的心結(2 / 2)

殊不知整場談話他沒有對自己提出任何要求,隻是客觀地告訴他,安然身體不好,委婉地告誡自己,如果選擇和安然走下去,就要做好兩手準備,婚後他可能會比其他男人承擔更多的家庭分工;極有可能麵對一個常年體弱多病的妻子。說這話時,他眉宇間籠罩著一份淡淡的化解不開的哀傷,讓他的心莫名一跳。

外婆收回目光,輕聲說:“當年你爸爸不顧一切地為你孫伯伯仗義執言,被開除黨內外一切職務,限期離城回農村接受勞動改造,四歲的然然正身患重病在軍區醫院住院,我就和你媽媽商量,讓她先帶著三歲的安哲和十一歲的安心陪你爸爸一起走,我留下等然然病情好轉一點再走,可上麵立逼著我們離開,並通知醫院給然然斷了藥。

然然的主治醫生陳軍醫聽說後,背著我們跑去跟院領導吵了一架,非但沒能解決問題,反而帶累自己被停職審查。

你爸爸知道後,就對我說:媽,我們不能因為愛然然,毀了一個年輕人的政治前途,與其這樣,我安澤宏寧願失去這個孩子。

別看你爸爸平時儒雅隨和,執拗起來誰都拿他沒辦法,他不顧你媽媽媽的苦苦哀求,硬是咬著牙把然然抱出了醫院,怕牽累別人直接去了沈陽火車站,一路上不管是乘車還是換船,他就那麼不吃不喝地抱著奄奄一息的然然,沒人的時候偷偷掉眼淚。要知道他當著全軍官兵被摘掉帽徽肩章時,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說過一句軟話,硬氣得很,卻為了然然數次落淚。

你媽媽看到這一幕,哭著對我說:媽,別再怨澤宏了,他比我們都愛然然,然然能不能挺過生死關,就看她的自己的造化吧,但願上帝能夠保佑她平安渡過這一關。

我還能說什麼,你媽媽一個純粹的唯物論者都能說出唯心的話,說明她已經把這個孩子交由上帝來處置了,再多的不滿也隻能咽回去。

三天後到家的時候,你爸爸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就這麼著,他連口水都沒顧上喝,放下然然,就打著手勢請求你大堂舅帶他上山,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是心疼得魔症了,也不敢強攔他,你曾祖母怕他想不開,踮著小腳攆出去,囑咐你幾個堂舅路上看好他,躲著那有溝有水的地方走。

一直到傍晚,出去大半天的人一人拎著一捆草藥回來,大家才知道他是急著去山上給然然采藥,可能是他的父愛感動了上帝,然然在爸爸的精心調理下竟一天天好了起來,然然雖然逃過了生死劫,卻元氣大傷,經常鬧病,每逢春秋換季她都得在鬼門關上走一回,直到落實政策回城才慢慢調養得有點起色。這,成了你爸爸一生打不開的心結。

安心對你爸爸的成見就是那個時候種下的,我們不能要求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去理解成年人的世界,但她不應該把對爸爸的主觀思維一直執拗地停留在十一歲上,到現在依然不願意去理解爸爸當年的那份迫不得已,這是不對的。

說起來,在大愛麵前,我們都沒有你爸爸那份近乎決絕的擔當和勇氣,處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他唯有犧牲然然,與周圍的人劃清涇渭分明的界限,才能保住陳軍醫等人的前程,身為父親做出那樣的抉擇,他的心比誰都疼,這個道理我也是後來慢慢悟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