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段過往,嶽父嶽母默契地三緘其口,似乎誰都不願提及當年之事,他自然也不會有機會獲取更多有關這方麵的信息,偶爾大姨姐安心提起,嶽父不是拿話岔開,就是疾言厲色地訓斥她一身膚淺的市儈氣。他能感覺得出來,嶽父完全是在有意識地刻意淡化與之有關的一切。
有一次他訓完安心,把自己和安哲叫進書房,語重心長地說:“人與人之間通常都有一段非常令人深思的距離,我們人類已知的所有情感都需要保持在一個恒定的距離內,朋友間如此,夫妻間也是如此。
自然界中所有的規則,都有其存續性、不可顛倒和不可逆轉性,不要試圖去挑戰現存的規則,當你盲目地去拉近距離時,也是在相應地拉開距離。
康德說過:跟隨而來或發生出來的事情,必須按照一條普通的規則,而跟隨於包含在先行狀態中的東西之後。換作通俗的說法就是:結果必須按照一條規則跟在原因之後,隻有這條規則才能賦予這個順序以必然性。
爸爸希望你們能夠腳踏實地走好自己未來的每一步路,不要企圖躺在長輩們並不存在的功勞簿上幻想著走捷徑,那樣不僅會成為自己心靈的負累,也會在不知不覺間成為對方心靈的負累。“
仔細品味這段話,會發現其中蘊含著睿智和豁達的人生哲學。世俗的一切情感最初或許是建立在純潔的基礎上,但隨著歲月的流逝,心境和秩序的改變,一切都會背離初始的模樣,再堅固的堡壘也有它的弱點,無法阻止末日的來臨。
唯有遵循質樸的秩序,保持恒定的距離,情感之樹才會持久常青。打破秩序的禁忌,最終會演變成互相掣肘的心靈負累,若幹年後,橫亙在兩個人中間的,僅剩下一個久遠得失去記憶的模糊符號。
坦白地說,在嶽父與他和安哲談話之前,嶽父於他就像一個謎,他一度也狹隘地認為,嶽父之所以對過去避而不談,一定有其說不出口的私心。直到他說完這段話,他為自己的狹隘感到臉紅,也豁然揭開了長期盤旋心底的謎底,那就是:受恩勿忘,施恩勿記。忘記自己曾經施予他人的恩惠,也是變相地為他人減輕心靈的負累。
安然和安哲姐弟倆或許正是長期受嶽父這種思想的熏陶和影響,對誰都保持著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看似冷漠,實則聰明至極,有的放矢地給自己,給他人,留出了自由呼吸的空間。而安心身處名利場,職務升遷和職稱評定哪一樣都離不開關係和捷徑,不能說她急功近利不對,心境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