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死,你家中妻兒老小呢?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受辱而死嗎?”
何聞柳麵露猶豫,薑渙繼續說道:“不瞞何大人,我祖上也曾被人冤枉,我爺爺被砍了頭,父親死在流放路上,母親不堪受辱也隨著父親而去。難道何大人想要我的悲劇重蹈在你的家人身上嗎?難道你不心疼你的妻兒父母嗎?就不給他們一條活路嗎?”
何聞柳可以為了心中道義而死,可為什麼要何府上下的幾十人承擔這苦楚呢,牢裏牢外皆是兩種不同的命運。
何聞柳閉上了眼睛,回避了這個問題。
薑渙怔怔地看著何聞柳好一會,跟著輕笑了一聲,“先生,保重。”
天邊即白,薑渙心事重重地從大牢裏出來,所有的人證已死,主謀也認罪,這一切仿佛走入死路,伴隨著後日何聞柳處斬,一切塵埃落定。
塵歸塵,土歸土,太陽升起時,京城裏的人將不再記得何聞柳,他就如同衰敗的黃花,泯滅在塵埃裏。
薑渙看著天空粉紫色的霞雲,連趙譽都開罪不起的人是誰?真有這樣的人還不得當皇帝了?
五更,趙譽起身更衣,今日乃是大朝會。
薑渙蹲在屋簷上,心裏一股沒來由的挫敗感,之前自信滿滿,到頭來兩手空空,毫無收獲。前前後後禍害了上百人,自己和背後的黑手又有何異?
春陽下的禦書房透著有股淒冷的味道,門口那株嬌貴的牡丹在料峭的春風中萎靡不振,盧楠差人將它更換。內侍整理床鋪時,意外發現了一個年娃娃的麵具,心說這麵具哪來的。
趙譽下早朝回來就看見桌上的聖旨,換了一身衣裳,遣散了屋內服侍的內侍,“出來吧!”
薑渙從幕簾後走出來,“事情你都聽說了吧。”
趙譽一早就聽到了獄長上報的事情,祝鋏居然在牢裏活活地餓死了,“沒什麼稀奇的,在這皇宮裏,一切的稀奇都不稀奇。”
薑渙倒了一杯茶水,略感挫敗,“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有一雙手在撥弄這一切,而我也被他耍得團團轉的。”
趙譽逮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嘲諷道:“自詡聰明伶俐的二當家的也有被人耍的一天,老天爺終於是開眼了。”
薑渙翻了個白眼,隨即問道:“這宮裏還有誰是你惹不起了。”
“多了去了,這天下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趙譽到了一杯茶,和大臣唇槍舌劍鬥了一早上,口幹舌燥,“士族,大臣,後宮,外頭成日閑的無事做的太學生,甚至還有你,動不動就甩臉色耍脾氣的。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薑渙不屑地切了聲。
趙譽周圍有聽政的太後,分割權利的文武百官,外頭還有一個蠢蠢欲動的趙烝,人人都很可疑,卻又不是十分突出。
薑渙打了一聲哈欠,趙譽這屋裏不知道點了什麼熏香,薑渙聞了竟然有些犯困,喝一口茶,強打起精神,發現這不是茶,是紅棗桂圓枸杞等溫補食材熬煮而成的湯水。
薑渙一手撐著腦袋,趙譽瞧出了薑渙臉上的倦色,“你一夜沒睡,自個找個地休息去吧。”
薑渙常年習武,身強體壯,即使幾夜不合眼也無礙,可是此時不知為何,眼皮子仿佛掛了兩斤鐵,重得厲害,“你點了什麼熏香?”
“皇帝禦用的龍涎香。”
“不對。”薑渙有點提不起氣,眼前的趙譽出現了重影。
趙譽瞧得薑渙眼神迷離,“你怎麼了?”
“沒事。”薑渙晃了晃腦袋,麵前的趙譽晃來晃去的。“你別在我麵前瞎晃,我想事情呢。”
趙譽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
薑渙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耳旁的聲音也漸漸從腦裏剝離開來,他趴在了桌子上,腦子卻還在想這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薑狗子!”趙譽推了推薑渙,薑渙雙眼緊閉,“不離!”
睡著了?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天一夜,鐵打的都受不了。
趙譽坐在薑渙身旁發窘,睡誰這麼死,不像他呀,這可怎麼辦?藏哪裏呢?
趙譽撩起了袖子將薑渙拖進了後堂。等他睡醒了可自行離去。自個又回到書桌前批閱奏折。
日落月升,趙譽回到後堂,薑渙仍在位置上,雙眼緊閉,連姿勢不曾變過。
趙譽心說不對,一探脈搏,脈象有力平穩,並無異樣,“不離!二當家的!死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