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燁華始終沒能再看見下一年的桃花盛開,六月底的時候,他自殺了。
床頭留下了一封遺書和財產公證書。
蘇夏天幫他操辦了後事,按照遺書寫的那樣,一切從簡。
說是從簡,可是該有的程序一個沒落下。
從百裏燁華住院的那一天起,他就為自己選取好了一處埋骨處,蘇夏天隻是按照他遺書裏所言的那樣,在他選擇的地方,埋葬了他的屍骨。
牧師在他的墳墓前麵露慈悲的朗誦華茲華斯的《不朽頌》:“曾幾何時,草地、溪流還有果樹,這大地,以及每一樣尋常景象,在我眼裏似乎都披著天光,這榮耀,夢的開始。隻是現在已非從前;——我環視四野,無論白天黑夜,再也見不到昔日之所見……”
黑壓壓的人群聽著牧師朗誦,蘇夏天站在最前方,直視百裏燁華的墓碑,墓碑上百裏燁華露出笑容的黑白照片,仿佛依稀回到了初見,他的優雅和睿智,從一雙黑眸中遺漏而出。
蘇念的小手拽著蘇夏天的衣角,神思恍惚,不敢置信他的舅舅百裏燁華真的離開了自己,一切好似一場噩夢。
牧師慈悲的念道:“……每一個新生的日子依舊有純潔可愛的曙光:那聚集在落日周圍的雲彩,在一雙審視過人類必死性的眼睛裏,正散發著莊重嚴肅的色澤;又一段賽程結束,又一場新的勝利。感謝我們賴以生存的人類心靈,感謝它的溫柔、歡樂與憂懼,對於我,最卑微的野花也能喚起那淚水不及的最深處的思緒。”
等到吊唁的人一一的離開後,蘇夏天和剩餘的一部分百裏燁華的手下還站在墓碑前,她走上前,目露悲傷神色,蹲下來,低聲道:“哥,你放心,百裏家我會幫你好好的照顧,等到小墨成年後就交付給他的。”
蘇念渾渾噩噩,他被蘇晚拉著上前,渾噩的目光在看見墓碑上的百裏燁華時有了一些神采,眼眶裏瞬間濕潤,豆大的淚水一個勁的砸下。
蘇夏天見了,心疼蘇念,可是……她知道,就算她再怎麼勸說,蘇念的心情也不會好轉,親人的去世給人的打擊,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接受的。
在百裏燁華墳墓前又呆了一個多小時後,一個戴著墨鏡,穿著一身黑裙,身形高挑的女人出現在幾人的視線裏,保鏢攬住了她。
“去轉告你們大小姐,就說百裏先生生前的老熟人前來吊唁。”女人如是對保鏢道。
凶神惡煞的保鏢瞪了她好幾眼,女人戴著寬大的墨鏡,墨鏡遮擋住大半邊臉色,窺不見她的神色,保鏢隻好上報了這情況。
蘇夏天聞言後,收斂了臉上的悲傷神色,走到女人的跟前,雙方互相打量了好一會兒。
“是你,”她蹙了蹙眉,說:“你終於來了。”
田雪摘下墨鏡,眼下一片青黑,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她疑惑道:“蘇夏天,好久不見。怎麼,你在等我?”
蘇夏天搖了搖頭,沉痛的說道:“不,是我哥他在等你來看他。”
田雪垂下眼眸,聲音放輕,說:“也許我該早點來見他,可是我收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已經聽說……”她抬了抬手,修長的指尖擦拭掉眼角滴落的一滴淚水。
“他走了。”
“他在遺書裏談到了你,”蘇夏天眺望遠處,眼裏印出遠處的勃勃生機,她說:“他寫到你的字數不多,但卻可以看得出來,你於他,意義不同。”
百裏燁華的遺書,談到了他的家人,蘇夏天、蘇念和蘇晚,除此之外,還有田雪這個例外,這個曾經在他生命中路過的女人。
“是嗎?”田雪喃喃自語,再抬眸時淚流滿麵:“我……我想見他。”
蘇夏天帶著田雪到了百裏燁華的墳墓前,田雪將手裏的一捧玫瑰花放在了他的墳墓前,百裏燁華生前最喜歡的便是玫瑰花,連選擇的埋骨處,都是縈繞屬於玫瑰花香的地方。
蘇念和蘇晚聽見高跟鞋摩擦在地麵的聲音,抬眸看了一下來人,蘇晚看了一眼,不感興趣的揉了揉紅通通的眸子,低下頭來,不再關注,而蘇念則是一瞬不瞬的凝視田雪,他認識這個女人。
蘇念的小米齒咬了咬下唇瓣,小臉上都是糾結的神色。
田雪放完玫瑰花後,便雙手垂在身前,眼裏含淚的凝視百裏燁華,他們之間的糾葛,非隻言片語可以說得完,這個男人太絕情,連死亡都要最後一刻才告訴她。
“對不起我來晚了,”田雪輕聲道,人已泣不成聲。
蘇夏天垂著眸,沒看田雪,任由田雪自顧傾述心聲,這一刻,她發瘋似的想念慕雲深,想知道隔著大洋彼岸,這個男人在幹什麼,由於時差,說不定那邊是黑夜,她很想打電話跟他闡述她這時候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