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格外的漫長,陽春三月,春雨綿綿。
蘇夏天牽著蘇念的小手,下了車,向以往一樣,往樓上走去。
乘坐電梯,來到所對應的樓層,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便到了百裏燁華的病房。
兩人還未推門而入,便從門縫裏聽見百裏燁華和醫生的對話。
“我的日子大概還有多久?”百裏燁華低下頭,看著自己形同枯槁的雙手,短短的半年時光,他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以往病態蒼白的無暇麵龐變得萎縮,好似失去水分的蘋果,從內腐爛。
“百裏先生,這個……”主治醫生吞吞吐吐道:“這個很難把握,化療得好的話,說不定會有轉機。”
百裏燁華用盡最後的力氣,一把掃落小桌子上擺放的水果和茶水,滿地瓶瓶罐罐落地,發出清脆的巨大聲響,嚇了醫生一跳,醫生低下頭,看著滿地狼藉,猶豫著後退。
“滾,給我滾——”他嗓音嘶啞的吼道:“能治就治,不能就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我百裏燁華不懼怕死亡。”
被病魔纏體的這幾個月裏,他時時刻刻不想著解脫,有時候死亡反而是最好的解脫方式,隻是……苦了蘇夏天和蘇念等人。
唯獨他們,是他支撐下去,日複一日接受化療治療的信念。
“這個……”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寬大眼鏡,猶豫道:“百裏先生,恕在下無能。”
“出去,”百裏燁華幹脆利落,他冷靜了下來,斂了臉上的喜怒。
“好,”醫生步履匆匆的走到門口,才拉開門口,便和蘇夏天蘇念四目相對。
視線交接的一瞬間,醫生麵露尷尬,“蘇……蘇小姐……我先去忙了,不打擾你們了,嗬嗬。”醫生尷尬的笑笑,走得飛快,仿佛身後有野獸在追趕一樣。
百裏燁華聽見門口的聲響,身子微僵,他轉過身子來後,語氣不太自然的問:“你們怎麼來了?”
他不確定他們到底聽到了多少,又有多少是沒聽見的,他和醫生交談了約莫半個小時,事實上,蘇夏天和蘇念隻站在門口不超過十分鍾而已,還有很多事是他們沒聽見的。
蘇夏天搖了搖手裏拎著的保溫杯,裏麵是才熬好的雞湯。
蘇念一言不發的拉過兩張凳子,一張給了蘇夏天,自己冷著一張小臉蛋坐在那兒,目光無神。百裏燁華好幾次看著他,最後幹脆什麼都沒說。
“哥,嚐嚐這個雞湯,料是小墨放的哦。”蘇夏天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快點,眼角沒忍住,紅了紅,她把雞湯倒出來,放在碗裏,遞給百裏燁華。
“小墨都這麼能幹了?”誰都沒提之前百裏燁華和醫生的對話,心照不宣的說笑。
他接過蘇夏天遞過來的雞湯,沒敢抬眸看她,怕看見她紅了眼眶。
百裏燁華撥了撥雞湯上些許的油水,有一句沒一句的和蘇夏天搭話,雞湯喝入嘴裏,不知為何,令他滿嘴苦澀,不太是滋味。
“哥,雞湯好喝嗎?”蘇夏天別過眼,偷偷的擦拭掉眼角的淚水,強顏歡笑的問。
百裏燁華點了點頭,說:“好喝,小墨和你一起做的雞湯,當然最好喝。”一碗雞湯,他喝了很久,仍然隻消滅三分之一。
蘇夏天看著他慢慢的撥動雞湯上的油水,張口說:“哥,喝不下就別喝了吧。”
豈料,才說完,百裏燁華手裏的碗從他的手中脫落,瓷碗炸開,落了滿地香氣,百裏燁華俯身在床邊,閉著眼,臉色蒼白的幹嘔,明明什麼都嘔不出來,偏偏胃中還難受得緊。
“哥,你沒事吧?”蘇夏天驚慌失措的哽咽道:“要不要叫醫生?”
她不知所措,百裏燁華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然而,他吐完後,臉色蒼白的倒在病床上,兩眼閉著,竟是暈厥了過去。
蘇念跳下椅子,拿過一旁的搖鈴,摁響。
醫護人員的腳步聲匆匆,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從他們的身邊擦肩而過,將臉色蒼白,呼吸微弱的百裏燁華推入手術室搶救。
蘇念站在走廊裏,目送百裏燁華被推入手術室,他傻傻的問蘇夏天:“媽咪,舅舅會回來嗎?”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蘇夏天一遍遍的告訴自己,然而,心中的信念儼然崩塌。
一大一小坐在燈光昏暗的急診室外,兩個人都沉默著,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說話。
從下午到晚上,這個搶救持續了四個小時。
急診室的門被從內打開,搶救的主治醫師一臉疲憊之色的扯下口罩,冷冰冰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走廊裏。
“百裏先生的家屬呢?”
蘇夏天立馬站起來,機械的走到醫生的跟前,說:“我是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