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 青梅(2 / 2)

\t她能記得每一個他們之間相處的細節,公子一如初見,待他溫柔有禮。他讀書,她研磨,他做瓷器,她生火。記得燈下他那雙琉璃般光彩的眼睛,記得他捧著一卷書眼角眉梢那君子如玉的端方,記得他一時興起指著她的手在紙上寫的那一行“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t想起往事,她又細聲唱了起來,唱起了相遇,唱起了別離,台下無數看客都以為戲子唱的是別人的故事,誰又知道他們流的是自己的眼淚。

\t“大......大人......”戲班老板端著銀子,顫顫巍巍地走進了廂房,腰壓的更低了。

\t易辰身邊的中年男子見他原封不動地將銀子拿了回來,頓時怒從心起,他一拍桌子站起來道:“怎麼,平時敬她在台上是個角兒,給了她幾分麵子,如今還蹬鼻子上臉了?王爺賞他百兩銀子讓她唱個堂會都不肯,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t戲班老板聞言頓時兩腿一軟跪了下來,他將那盤銀子高舉過頭,聲音抖的不成樣子,“大人息怒,息怒,青梅他......她實在是嗓子不舒服,實在是唱不成,要不改天.......改天我一定讓青梅親自上門給大人賠禮。”

\t“改天?改天王爺回京了......”中年男子話音未落,坐在上座那青年悠悠地從白狐裘中伸出手來,在他麵前輕輕一擺,那是一隻細白而骨節分明的手,修長、瘦弱,隨意地擺在那裏卻無端給人一種不了抗拒的感覺,似乎這一雙手翻覆間便能決定人的生死富貴。那個瞬間,戲班老板腦子裏突然浮現一句戲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t中年男人從此禁了聲,屋中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一隻手上,那隻手不緊不慢掀開了蓋在銀子上的紅布,從銀子底下衝出了一張小紙條,輕輕攤開,此時,整個院子裏都靜的落針可聞。

\t“嗬嗬,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原來青梅二字倒是這麼個來曆,這倒是個妙人。”

\t戲班老板聽的那人清而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感動的幾乎想給他磕幾個頭,中年男人聞言,俯下身來問道:“那王爺的意思是......”

\t易辰淡笑著,“她既然不願來便罷了,何必強人所難?”

\t“謝......謝謝大人......”戲班老板終是沒有忍住,咚咚了扣下了投來,卻忘記了自己手中還捧著一盤銀子,頓時,白花花的銀子隨著那一聲響頭,灑了滿地。

\t孤帆去悠悠,江闊雲低,望斷幾行歸雁。

\t每至日暮時分,渡口總會有一名女子立在江邊,極目遠眺,沒有人知道她在等誰,也沒有人知道她要等到何時,她就這麼日複一日的站著,望著,隻有常年在渡口迎來送往的小酒館的老板記得這個姑娘已經在這裏等了半個月了。

\t把酒館老板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姑娘的情景,那是一個大雪天,遠遠看,酒館老板以為是仙女下凡,步態端莊,不染紅塵,待她走進了,酒館老板才看出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一身素白,麵如霜雪,整個人宛如冰雕血琢般,幹淨得不帶絲毫人氣。

\t那姑娘走進小酒館,卻不進來,也不顧大雪落了滿頭,隻在門口對老板一福,問道:“請問先生,從汴京來的船都什麼時候到?”

\t老板細細打量姑娘的麵容,隻覺得麵如芙蓉眉如柳,我見猶憐,隻是臉色過於蒼白,眉宇間籠罩著一股淡淡的愁色。略損了她的容貌,幾分風情,那姑娘見老板沒有答話,又輕輕喚了一聲,“老板?”

\t酒館老板這才緩過神來,慌忙答道:“京裏來的船......這日子可說不準,但是時間倒是差不多,京裏來的船一般都是傍晚到的。”

\t那姑娘聞言怔了很久,眼中仿佛有淚光,就在酒館老板以為她的眼淚會掉下來時,她忽然低了頭,以袖遮麵,道了聲:“失禮了,多謝。”

\t那酒館老板還想再說點什麼,那姑娘便匆匆一福,道了聲告辭,快步走了,消失在一片白茫茫大雪中。

\t吳家的廂房裏,易辰輕輕的端起酒杯,淡淡的飲了一口,對中年男子道:“下次你要注意了。”

\t中年男子也不知道要注意什麼,但是他知道主子生氣了,立即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是......”

\t易辰轉而又道:“今日是家宴,吳大人也不必拘禮,可以將家人都請上來一同樂,本王聽說吳家小姐有一個閨中密友叫唐菜花的,不知今日是否來給大人祝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