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三月十三。

坊間傳言傾歌令丟失的日子,與玄僧預言的半分都不差。

四月的青黃不接間,漢郡忽而又有了個令人聞之無不驚歎的消息,傾歌令並未如預言被焚毀,而是現於一個鹿洲名為“良意軒”的青樓中,被一個全身黑衣的神秘男子攜走,而這男子,竟讓眾人草木皆兵等了半月有餘都沒有動靜。

茶館中的江湖人都在猜,或許此人是個比死去十年的玄僧更要高深莫測的人物,而他得傾歌令,就如同天神收了禍亂人間的不祥之物,既將之從被燒毀的命運中解救出來,又不讓它再現身,為的就是平世人欲念,也算是了卻了玄僧的一樁遺願。

傾歌令是世上最好的東西,亦是世上最壞的東西。令牌模樣的一塊青玉,上細細雕著精致經文,相傳靈力無窮。知道它法力真正用途的人其實沒有幾個,什麼使人死而複生,呼風喚雨,殺人無形,都是時人編造出來的,經勾欄戲樓中說書的那麼一渲染,竟真像那麼回事。

傾歌令之所以叫傾歌令,是因為當它顯靈時,會有上古悲歌傾倒而來,五光霞彩現於天際,如夢清麗。所有聽過那歌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而那曲調,即便是再高明的樂師,也難以模仿一二。

現如今大家都在等著看當朝天子笑話,因這傾歌令乃瑞朝傳國之物,珍貴程度更敵天子綬印。

六十年前,靖天子青年早夭,本微弱的瑞朝正統王室一脈終於斷絕,傾歌令則由朝中最強的漢郡,越郡,蜀郡,未郡王侯相爭不下,說白了就是四位郡王用盡法子明搶皇位,可又各自相持無法得到,終使瑞朝子民過了實實在在的十年兵荒馬亂日子。

天子之位荒唐地空缺了五年,此間民不聊生,大瑞皇宮之內女眷整日戰戰兢兢,四強相爭,光掌管傾歌令與天子綬印的皇後都逼死了好幾任,最終宮內一個默默無聞的妃子接下皇後之位,一紙詔書怒斥最強的蜀郡刺殺天子大逆不道。誰知道那一個深宮女子能有這般膽識,也不管消息真假,漢郡越郡順勢聯盟滅蜀,向來親蜀的未郡局勢所迫之下主動退出王位爭奪才免了滅國之災,爾後漢越最後一戰。

那可真是漂亮的一仗,漂亮不在於某方軍隊的格外精良,而在於傾歌令的出動。原來那王妃是漢郡郡王早安插在天子身旁的一枚棋子,後人說連靖天子八成都是為她所害。彼時兩軍廝殺之下隻見一白衣女子執令策馬而來,站在了漢郡王程頤身旁,忽而天地變色,五色霞光既出,清歌絕響,越郡兵馬隻餘累累白骨,徒留了雙手捧上降書的將軍,之後,程頤便順理成章地即了天子之位。

誰都知道這天子之位得來的名不正言不順,旁的不說,靠女人打下的江山就由人所不齒,但何人敢妄議。就是江湖中人不與朝廷相幹的,敢說兩句罷了。

彼時新任靖天子登基,倒是有個叫玄僧的,表達過自己對此事看法:傾歌令乃不祥之物,又引此血光之災,頂多再在世間存留一甲子,甲子之後的三月十三,當是傾歌令焚毀之日。

彈指多少年過去,天子都換了一代,瑞胤二十一年,三月十三,傾歌令準時消失在了王宮守衛重重的高台上。那夜一彎冷月,悄無聲息。

在此事又一次點燃了江湖人士對朝廷紛紛猜測之時,鹿洲,無疑成了眾人目光之所在。

這夜,無人的路上,一騎風塵仆仆的白馬踏著清泠月色,疾行入鹿洲境內。馬上人墨青長衫沾染了一路涼夜氣息,衣袂飛揚。男子頭戴一頂似鬥笠的帽,輕紗垂了一圈,此刻被迎麵的風揚起些,俊逸非凡的臉若隱若現,綽約可見劍眉微顰,深邃眼睛中眸光溫潤漸如玉色,隻多幾分睿智凜冽,挺拔鼻梁下薄唇緊抿,似暗懷心事。

白馬絕塵而去,我們要講的故事,也漸漸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