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薔薇園,人多了。
滿天雲彩,把所有人的臉都映照得通紅,誰也分不出,她和他的麵孔,是夕陽的餘暉,還是情懷蕩漾的薔薇一般的緋紅。
承諾如此美好,誓約那麼甜,幾乎令鹿雪禾忘記了憂傷,也忘記了,她那一個記錄日期的日記本。
出了學校,兩個人找到一家炒飯店,點了一份炒飯、一杯橘子汁,分著吃。蔡遠遠也不怎麼餓,他早上吃得不少,中午也不錯,消滅了一份套餐。並且,他心裏惦記著見到鹿雪禾的父親,該怎麼說話。是打聽呢?還是安靜地聽許伯父講?他有預感,許言永會自己說出很多他想了解的事情,關於鹿雪禾的。
鹿雪禾還是注意到了蔡遠遠的魂不守舍。她拿起不鏽鋼湯匙,作勢要敲打蔡遠遠的腦袋。蔡遠遠一驚,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我在想明天怎麼過呢,開學了這麼久好悶,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有什麼地方可去的?”鹿雪禾玩著湯匙,撥弄著炒飯裏的洋蔥和牛肉絲,聲音小小地說。其實,她心裏也在胡思亂想,她在猜測,蔡遠遠會不會是在回味剛才的那一吻呢!
那應該是她有生以來,最膽大的一個舉動吧。鹿雪禾透過湯匙,看見自己的臉也紅了,不過她壓低頭,不讓蔡遠遠看見。
“可以去森林公園,又近。”蔡遠遠喝了一口橘子汽水,“今天晚上我要給班主任送點東西,就不陪你了。”
鹿雪禾“哦”了一下,她也走神了,隻聽見了後邊半句。她想起昨天見到的許言永,她的父親。
吃完東西,蔡遠遠把鹿雪禾送回女生宿舍樓下,兩人才分開。
蔡遠遠主動發了條短消息聯係許言永。
許言永不提告訴鹿雪禾,他也就自覺地沒跟鹿雪禾說起。
很快回複過來了,七點在學校外半公裏處的溜冰場門口見。
許言永看來這幾天已經熟悉了學校周邊場所,開著車很熟練地轉彎,帶著蔡遠遠到了一家咖啡廳。
咖啡廳名字很貼切,叫“私語”。可不,來的人說話都是小小聲,唯恐製造噪音,竊竊私語。走進幽暗的室內,裝修很精致,中間的過道,還設置了一個小木橋。女服務員帶著他們,走進一個偏僻角落的包間。
許言永點的是龍井。
蔡遠遠則要的是抹茶沙冰,最便宜的那種,服務員看了蔡遠遠一眼,蔡遠遠又臉紅了。
許言永看在眼裏,笑了,這個男孩長得很帥氣,顯得時尚,其實內在樸實。和自己女兒,也很搭配。
許言永年輕的時候,教過一年書,後來棄文從商,迅速積累家產。妻子是大學時候的戀人,畢業就結婚了。一直到生下女兒,他們都很和睦。至少,表麵上看起來,很恩愛。
蔡遠遠等著許言永發問。
半天,不見許言永開口,還是他先開口了。就算許言永不高興,他也要問清楚。
“伯父,我冒昧問一下,怎麼小禾和您不同姓?”
這個直接的問題,讓許言永愣了一下,隨即苦笑。
許言永搖頭。
服務員將茶和冰品端上來了,許言永打手勢,示意掛上“請勿打擾”的小牌子。服務員會意,輕輕退出去。
許言永這才開口:“你懷疑她不是我親生女兒,是收養的嗎?或者,我是繼父嗎?”
被說中了心思,蔡遠遠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他確實這樣猜測的,可是,他看許言永對鹿雪禾的緊張程度,怎麼也不像是非親生。
許言永反過來拍了拍蔡遠遠的肩膀,說:“其實這個問題我正想問你,是否知道一點原因。”
這下,換蔡遠遠愣了。
許言永終於說到姓名,關於姓氏不同的來龍去脈。
大約是在去年聖誕節前的一個月,他和妻子林惠,也就是小禾的媽媽吵架了。三天後,鹿雪禾的母親林惠不告而別。前一天晚上,林惠在家還安之若素地做晚飯,但是,過了一天,早上鹿雪禾起床,發現媽媽不見了,於是叫喚爸爸。
兩個人都不知所措。
林惠最愛用的香水,全部消失了,平時穿得多的幾件衣服也不見了。剩下的,全是許言永買來送給妻子,卻從來沒開封過的名牌衣服。
之後,林惠甚至也沒有和女兒聯係。
像是世界上根本沒有存在過這個人。
許言永避開了他與妻子吵架的原因,蔡遠遠知道,大人的這些事情,也不方便說詳細的。他關心的,還是姓名。
許言永陷入沉思,似乎在努力回想當時的情形。蔥綠的茶葉在玻璃壺裏,湯色明豔。大約十分鍾後,許言永說,沒多久,琴葦也忽然離家出走,我又氣又急,連夜打她手機,她說想出去散心。
蔡遠遠心裏充滿了古怪,誰是琴葦?
但他沒有打斷許言永,生怕許言永思路亂了,又要陷入沉思。
“我知道琴葦生我的氣,她認為我是一個不合格的爸爸,把媽媽給氣跑了。可是,大人的事情,她又能夠懂得多少!唉,她還小,那時候也不過十五歲,卻總是以為自己已經很大了,什麼都懂得了。”
聽到這裏,蔡遠遠估計許言永說的,應該是他的女兒。是他的另外一個女兒嗎?這和鹿雪禾有什麼關係呢?看來,這段撲朔迷離的故事,需要耐心慢慢聽。
許言永雙手捧著小小的粗瓷杯,喝了一口,繼續說下去:“還好,她還是接我的電話,和我保持聯係。我說擔心她一個女孩子外麵,要她馬上回來。她卻讓我放心,說她想散心,就當是旅遊。並且,她認識了另外一個女孩子,在一起成了好朋友,那個女孩像姐姐一樣照顧她。她住在那個女孩家裏,很安全。既然琴葦這樣說,我也就暫時不逼迫她回家了。我隻是問她帶夠錢沒,不要現金都放身上。她回答我,帶了平時用的銀行卡。
“我一邊雇了私家偵探,去調查她媽媽的情況,希望可以找到人,即使找不到人,有了線索也好追尋下去。可是,一直沒什麼線索。我也很無奈,一個人回到家裏,我很傷心,我質問自己,就算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也該算是一個溫柔的爸爸啊!全世界我最愛的兩個女性,卻都不在身邊,我事業成功,家庭卻失敗得一塌糊塗。此後,我每天給琴葦打一個電話確認下她的安全,叮囑她不要太相信別人。她卻譏諷我,簡直像狐狸一樣多疑。我很生氣,卻不願意責怪她,畢竟她現在在外邊,一時衝動做了什麼事情,我趕不過去。”
蔡遠遠默然,他想了自己的家,自己的爸爸,以及離婚後去了美國的媽媽。回過神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那琴葦是?”
“琴葦,是在聖誕節過後回來的。那回來的那天,外麵下著很大的雪,我去開門,驟然看見她,我很高興,就擁抱了她。可是琴葦卻全身顫抖,冰冷到極點,臉色灰白,神情怪異。她的身上滿是雪花,手邊是一個黑色的大行李箱。我也緊張了,難道琴葦在外麵出了什麼事情?被人欺負了嗎?我沒有追問琴葦,而是拍掉她身上的雪花,讓她先去洗個澡,給她把幹淨衣服拿過去。”
許言永的臉色,似乎也變得灰白,想起當時的場麵,仍然帶著焦急和心痛。他搖搖頭,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穩定下情緒。
“琴葦一直是我的寶貝女兒,從小受寵,沒受過一點委屈,我把她當成手掌心裏的珍珠那樣。我從來沒見到過這樣子的琴葦,但我要避免刺激她的情緒,我控製自己的語調,等她洗澡出來,才問她有什麼不舒服嗎。結果,琴葦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裏,‘哇’地大哭起來,眼淚把我的衣服領子都打濕了。自她十五歲生日後,我很少抱過她了,那一刻,我才發現,她還是我那個沒有長大的小寶貝。我摸著她的頭發,等她對我說為什麼會這樣。等了許久,她漸漸平息下來,不再哭了。告訴我說,她沒事,什麼事情都沒有,隻是忽然覺得委屈,然後就跟我說先回自己房間了。
“她的神情一下子變得鎮定,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了。我愕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直到琴葦關上自己臥室的房門,我才醒悟女兒已經不願意把心事告訴我。我忽然想,要是她母親在就好了,女兒和母親,總是容易說話的。”
說到這裏,許言永長長歎息一聲。
“沒過幾天,又到開學,琴葦忽然跟我提出,要換一個學校,不喜歡現在的這個學校了。我很意外,我送琴葦去讀的學校,應該算是國內很好的高級學校,我都安排好了,以後送她出國留學。
“從小,她的功課就不錯,喜歡讀書,不像別的女孩子那樣一門心思花在打扮和愛慕男孩上。可是,我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我想也許是在學校裏,她有不喜歡的老師或同學。接著,她又提出,要換個名字。這個要求,讓我大吃一驚。我問為什麼,想換成什麼名字啊?她不解釋,隻是沉默著。我怎麼問,她都不說話,隻是用筆,寫了三個字,也就是她現在的名字。”
這就是答案。
雖然交代清楚了由來,蔡遠遠還是驚訝了,好半天,才囁嚅著說:“琴葦?改名了,所以叫鹿雪禾?”
“沒有錯。她甚至連食物都不吃了,隻是安靜地坐在客廳裏,一個人發呆。寫有那個名字的字條卻越來越多,丟滿了房間。全世界,隻有她能夠這樣要挾我。我很無奈,就為她去戶籍警官那裏,更改了名字。她這才露出一絲笑容,對我說了兩個字,謝謝。那種表情,簡直不像是在對我說話,而是對一個陌生人的幫忙道謝。”
鹿雪禾,原來隻是後來改的一個名字。
原來轉校過來之前,許琴葦才是她本來的名字,是她前麵的十六年使用過的真名。蔡遠遠隱約覺得,真正的原因,與那個女孩有關。也與那個神秘的日記本有關。她身邊的人幾乎都知道那個日記本的事。
那麼鹿雪禾,不,應該是許琴葦,在離家出走時,在外麵認識的女孩,是一個關鍵的人物。
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在她們之間。
蔡遠遠篤定地認為。
許言永問道:“小遠,你現在大致都知道了。你和小禾在一起有段時間了,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伯父嗎?我很想知道,小禾到底為什麼提出那樣的要求。你肯定也關心著小禾,對嗎?我們必須搞清楚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蔡遠遠很關心小禾,但他不能夠回答許言永的問題。
他無法回答,因為他了解的情況並不多。
他覺得自己和小禾雖然走得那麼近,卻好像從來沒有能夠真正走進她心裏。也許,應該這樣說,在小禾的心裏,藏著兩個世界。有一個世界完全向他敞開,而另外一個世界,她根本不願意他進入,就連去接近,她都不會同意。
從咖啡廳出來,許言永帶著一點失望。
他交代蔡遠遠保持聯係,兩個人交換了下眼神。
蔡遠遠很理解他的心思。現在女兒的媽媽不在身邊,他不得不同時肩負起爸爸和媽媽的責任,去了解女兒的內心。否則,他無法放心。
蔡遠遠沒有拍著胸口擔保,也沒有多說別的話,他隻是默默地點點頭。
“好好照顧小禾……”許言永說。
看許言永的樣子,應該是打算離開,回家。蔡遠遠想起了一件事情,趕忙添加了一句:“11月27號小禾的生日,你會來嗎?”
“到時候再說。”
許言永上了車,回頭衝他說:“怎麼不上車?我送你回學校。”
蔡遠遠笑了一下,說:“我想坐公共汽車回去,您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許言永也不勉強,這個男孩有他自己的想法,也許他需要時間好好考慮下之前聽見的這些事。
“再見,小遠。”
蔡遠遠揮手說:“伯父再見”。
蔡遠遠一個人乘坐公共汽車,已經很晚了,等來的基本上是最後一班車了。人很少,坐在最後的位置,蔡遠遠確實想了許多,許多。
他掏出手機給鹿雪禾發了條短信:“小禾,現在在幹嗎?睡覺了嗎?”
“還沒有啊!”回複很迅速。
雖然蔡遠遠現在知道了鹿雪禾是後來才改的名字,她其實是許琴葦。但是,蔡遠遠仍然稱呼鹿雪禾,小禾。
他最初遇見的是鹿雪禾,後來喜歡的是鹿雪禾,現在想與之一直在一起的,還是鹿雪禾。
名字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藏在鹿雪禾心裏的事情。
恐怕,隻有等待她自己願意講出來才行。如果去問她,恐怕會勾起她最不願意想起的回憶。令她痛苦。
鹿雪禾趕著還發來一條:“你呢,在哪裏,我打電話去你宿舍,他們說你還沒回來,我很擔心,剛才還準備打你手機的。”
這種被關心的感覺,很好。蔡遠遠忍不住微微扯起嘴角,笑了。
“我很好呢,一會兒就回學校了。你早點睡覺吧,不然會有熊貓眼的,就不好看了。明天見。”
“好的。”
手指從鍵盤上離開,蔡遠遠看見到站了。學校大門正緩緩拉上,他趕緊走到車門前,跳下車,趕在關閉前進去。
回自己的宿舍,是不用經過鹿雪禾宿舍的樓下的。
蔡遠遠一抬眼,發現自己正在往3棟走去。他無奈地笑了,看來自己的潛意識就想去找鹿雪禾。算了,就從她樓下走吧。
再仔細一看,一群人圍繞在樓下,大部分人都穿著睡衣,樓上正冒著煙。
失火了啊!蔡遠遠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跑過去。他拚命穿過人群。三樓有紅光閃動,那是火光。
裏麵好些女生跑出來,外麵的人都進不去。
蔡遠遠越是心急,越進不去。
有人在叫喊:“別擠,沒事了,上麵沒事了。”
擁擠的女生們這才消停下來。心一放鬆,各自的動作慢下來,一下子門口就疏散了。
蔡遠遠急切地問:“燒著的是不是205宿舍?”
人多了,也分不清楚是誰在回答:“不是,是305,不是205!火已經澆滅了。”
蔡遠遠“哦”了一聲,懸著的心才放下,他還是混進樓裏,拔腿直奔205。在門口他瞧見了湛藍:“湛藍,小禾呢?”
湛藍反而拿指頭在嘴巴前“噓”了一下,示意他小聲點。
蔡遠遠蒙了,湛藍拉他過來一點說:“沒事,她睡著了呢。今天就我和她在,另外兩位回家了。這位大小姐還真是泰山崩了都安枕。”
蔡遠遠將信將疑地輕輕推門一看,裏麵,借著微弱的光,可以看見鹿雪禾安然入睡。他帶上門,出來,問湛藍:“怎麼上麵失火了,這樣吵,她都沒醒,沒有生病吧?”
湛藍拿手揮揮,表示“安了安了”,小聲說:“可能她今天有點感冒,吃了點藥,有點嗜睡。”
既然沒事,蔡遠遠也就下樓了。值班的老師也在挨個檢查。
蔡遠遠避開,一閃,就出了樓棟。外麵的人已經散去。
他回到自己樓下,門已經關了,隻好喚門衛開門。好不容易衝洗了一下,上了床,一看表,已經淩晨一點了。
第二天,學校廣播台就通報批評了那個失火的女生宿舍,提醒大家小心用電。並且還要定期檢察,杜絕私下添加各類電器用品。原來305宿舍的失火就是因為私下燒開水引起的。裏麵的人出去串門子,忘記還在燒水。
鹿雪禾一到教室,發現蔡遠遠已經在那兒了,早餐也買好了。
蔡遠遠問鹿雪禾感冒好了嗎。鹿雪禾一笑,說,好了。然後她打量了下蔡遠遠:“昨天晚上你還提醒我呢!怎麼你自己倒多了兩隻熊貓眼?”
蔡遠遠不好意思了,問:“有嗎?把你的小鏡子借來照看看!”
鹿雪禾真的遞鏡子給蔡遠遠,蔡遠遠一個大男生,哪裏好意思在班上公然照鏡子,趕緊擺手:“昨天沒睡好呢!”
鹿雪禾臉有點泛紅,問道:“昨天那麼吵,我居然睡得那麼安穩嗎?”她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已經聽湛藍說了,昨天晚上蔡遠遠很擔心她,跑去看她了。
黑眼圈的罪魁禍首其實是她鹿雪禾。
蔡遠遠也嗬嗬笑了:“是啊,是感冒藥的作用啊!”
鹿雪禾偏著頭想了一下,聲音輕柔如羽毛墜落:“也不全是,也許因為昨天,你說過一句話。”
蔡遠遠會意,她是指的他那句守護的話。
蔡遠遠摸摸下巴,一眼看見班主任老王走進來,想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班長站起來發號令“老師早”。
一陣問好往來。
班主任老王倒沒提昨天晚上的事情,反而拿起一張表格來。他是教數學的,做事挺喜歡拿數據開講。
“我統計了下最近一次摸底考試的成績,有些同學稍微有所退步,待會兒複印的表格發下去,請各位同學自己對照的看一下。要提起注意。同時也要表揚班上的幾位女生,一直保持穩定……”
後來的話蔡遠遠也沒聽清,因為班長已經自覺地走到前麵,接過複印表發下來。
退步的,就有蔡遠遠。這些人的名字的旁邊都標記著一顆星星。
蔡遠遠還看見鹿雪禾的名字,居然上升到了第二位。
鹿雪禾顯然也看見了,卻沒有明顯的反應,隻是扭頭看蔡遠遠。
讀什麼大學這件事情,現在已迫在眉睫。
下課之後,蔡遠遠被老王叫到了辦公室。說來說去,也無非是要提高警惕,不要仗著自己數學單科很強,就覺得混個普通大學足夠了。
老王愛之深刻,所以責罵起來,也特直接。
好在蔡遠遠也習慣了。
他倒真的不忍心辜負老王的希望。不知道為什麼,從小他就數學好,別的一般。有什麼辦法呢?他也努力了一段時間,終於進去前十名,在這個學校裏,能夠進入前十的,上一個還勉強不錯的大學,是沒問題的。他也想過上一個名牌大學,然後,考外國的研究生。
尤其是美國的某一個大學。
媽媽就是跟著美國一個大學的教授走的,在她和爸爸離婚之後。每年的初夏,便會回國一趟,但是,也是住在國內的公寓。她和爸爸基本上已經不往來了。
爸爸似乎也漸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加倍把注意力和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蔡遠遠微微歎了一口氣。
蔡遠遠扭頭看了看外麵,天色從藍到綠,他忽然想起,自己最愛穿的紫色衣服,現在已經不怎麼穿了。
因為鹿雪禾說,他穿紫色其實好看。但是,那太憂鬱了,憂鬱的人,就會不怎麼開心。顏色其實也會反過來影響一個人的心情。
可是鹿雪禾自己呢?
蔡遠遠回到教室,一天都沒說什麼話。
鹿雪禾似乎也沒怎麼和他說話,蔡遠遠有點納悶地問為什麼,鹿雪禾回答說,讓你靜下心來專心寫功課。
蔡遠遠笑了,點點頭,抱起學校特意從北京幾個重點中學那邊弄過來的試卷,一份份地開始做。
鹿雪禾自己卻沒有認真看書,反而抱起一本小說看起來。
蔡遠遠瞥了一眼,隻看見封麵上的書名《你好,憂愁》。光看名字,就知道是一本傷感的書。鹿雪禾似乎給人一種鎮定的感覺,相信她會考出好成績,功課不用怎麼用功,也可以順利過關。很緊張的高三課堂上,也敢於看閑書。隻是,為什麼她總是喜歡看這樣的書呢?
蔡遠遠很想了解鹿雪禾。
直到一天所有的課程都完畢,又一起吃過了晚飯,蔡遠遠要回宿舍前,開口跟鹿雪禾借那本小說。
看什麼樣的書,也許大致可以猜測到讀的人的心思。
鹿雪禾把書給了蔡遠遠,說:“我看完了呢,你現在還有時間看嗎?”她的行為和話脫節了,說的是懷疑蔡遠遠沒時間看,應該用功,可是手已經拿著書遞過去。
蔡遠遠莞爾:“我隻是看看你喜歡的書。放心,我每天看一點,不耽誤別的。”
鹿雪禾撥了一撥頭發,笑了一下,也不多說什麼。她的每個神態,都像是在說,我相信你。不用問理由,就是這麼簡單。
蔡遠遠一邊看小說,一邊琢磨著一些想法。
一周時間過去。
最近,他有意無意開始提起自己過去的一些事情。原先重點是鹿雪禾的生日怎麼過,現在先擱置了。
蔡遠遠說什麼,鹿雪禾都聽著,很安靜地聽,基本上不發一言。但是,蔡遠遠總是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什麼都知道,根本不用他說一樣。
但當他停頓下來,卻又覺得,鹿雪禾的眼睛裏,寫著兩個字:理解。不知道為什麼,她很願意傾聽他說的這些。
蔡遠遠的爸爸是本城一個大學的教授,研究的是外國曆史。家裏有著滿滿的書。可是蔡遠遠一本都沒看,他的興趣是他爸爸最頭疼的。因為小時候他請教他爸爸數學問題,碰了一鼻子的灰。
蔡遠遠的爸爸永遠不能夠理解,為什麼蔡遠遠的媽媽如此沉迷於服飾。在一個曆史學家眼睛裏,那都是不重要的,一件衣服上的花紋,在曆史河流裏,根本就微不足道。蔡遠遠的媽媽也不明白,她穿上最好的衣服,希望得到所愛的人欣賞,卻得到的永遠是搖頭和輕微諷刺。
也許和另外一個人生活在一起,遠比一個人生活要困難。蔡遠遠的媽媽提出了離婚。離婚幾年後,才重新找了那個外國教授,一個專門研究婦女衣服品位的老頭。
一直生活在平淡卻溫順的命運當中,有一天最愛的媽媽忽然說要離開他和爸爸,蔡遠遠目瞪口呆。
媽媽問過蔡遠遠,願意跟她,還是他。
蔡遠遠沉默,回到自己房間,不再打開門。後來門是被砸了鎖才打開的。直到現在,這些,蔡遠遠回想起來,忍不住打寒噤。雖然已是暑熱的天氣。關在房間裏的時候,他難過得要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隻是抓緊了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