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藍,藍到幾乎透明,像是玻璃罩一樣。遊泳池的水清亮清亮的,池子表麵是用翠藍的馬賽克貼起來的,遊泳池的岸上擠滿了女孩子。今年夏天來得似乎特別早,錦華中學的遊泳池也就提前開放了。因為是學校的遊泳池,出於安全的考慮,水深才一米四。不時有男生抱怨“太淺了,遊起來不痛快”,但這對於多數女生來說,已經是挺有冒險感覺的高度了。
水光和陽光交織,空氣都是耀眼的。
救生員請的是願意兼職的本校男生。可惜會遊泳的女孩子卻不多,而且她們都集中在一個男生旁邊。兩邊一共四個男生,但隻有東南角這一個男生最受歡迎,原因特別簡單,他很好看。好看的同義詞很多,比如帥氣、英俊等等。仔細看,其實,他隻不過是頭發更加烏黑一點、眼睛大一點、眼神明亮一點、眉毛濃一點。
總之,這個男生每樣都隻是比別的男生強一點,加起來卻不得了,非常出眾。
偏偏他卻是個靦腆的人,就知道低頭微笑,連牙齒都不舍得露出來,惹得女生們反過來逗他。
“下來啊,來教教我們嘛!”
男生抱著腿坐椅子上搖頭,臉上除了微笑,隻會微笑。
見他不動彈,趴在池邊上的女生一陣嬉笑,很有默契地開腔合唱:“上麵的男孩跳下來,跳下來……”
還有人甚至直接喊他名字:“蔡遠遠,下來教我們嘛!”
其他男生的眼神彙集到東南角,要是嫉妒可以像放大鏡一樣聚集起來,那麼蔡遠遠就會如放大鏡下的黑螞蟻一般,已經化成灰燼。
蔡遠遠的整張臉,開始呈現螃蟹給煮了的表情。他又臉紅了,女生們更加熱情高漲地逗他。
遠遠地,在西北角,鹿雪禾蹲在岸邊,裝著看池水,眼角餘光瞥向東南方向。
鹿雪禾知道他的名字,雖然她才轉校過來。
第一天,安置了行李,整理好床鋪,她就向住一個宿舍的湛藍打聽:“誰是蔡遠遠?”
“怎麼你也知道蔡遠遠?”湛藍稍微吃了點驚。
湛藍是臨時宿舍長,因為前任宿舍長寧子生病,她暫時代理。現在她捏著蘋果,靠著窗,蘋果也忘記吃,大肆講述有關高二年級3班的蔡遠遠,被女生調戲的種種事跡。
末了,湛藍說:“不如,加入我們花癡一幫吧!我是花癡九段,小禾,看你的潛質,你大有前途啊!”湛藍湊近鹿雪禾,打量一朵花一樣打量著鹿雪禾,滿是曖昧地笑了。
湛藍手一指:“看見沒,2號樓下麵,那個提著開水瓶的男孩就是。”
鹿雪禾很用心地看過去。這一眼她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
蔡遠遠的皮膚很白,穿紫色上衣,2號樓的牆壁上布滿翠綠的爬山虎,活像專門為他設置的背景牆。他像是坐在油畫裏的少年。
鹿雪禾將他的樣子像背誦功課一樣背進腦袋。
羞澀的男生擁有熊貓一般的珍貴和魅力。沒有熊貓,他一定就是國寶。
蔡遠遠在這個高中,以“臉紅”聞名。
鹿雪禾熟悉這所寄宿學校,已經是5月末尾了。學校距離中心城區很遠,以前純粹是荒郊野嶺,大片樹林,三年前經過開發,錦華高中才遷移過來,因此占據天然優勢。
第三天的早上,鹿雪禾經過林蔭下,去食堂。忽然頭頂一個黑影掠過,她還以為是錯覺,揉揉眼再看,確認不是錯覺,一隻鬆鼠正在啃被人丟掉的半塊麵包。
草木茂盛,還保持著山林的濃綠,空氣那麼新鮮,鹿雪禾喜歡上這所學校,恍惚發了下呆。每走過一步,所看見的地段和山丘,還有樹木和房屋,都可以對應上記憶,宿舍後麵的池塘,一入夏,就開了小小的睡蓮。食堂門口是小花園,背麵還有一群小山丘,長著各種櫻花。那是學校特意買來種植的。
一切顯得又陌生,又熟悉。
再過了兩個星期,就沒人對她陌生了。鹿雪禾是個聰明的女孩,跟同學們相處很融洽。
現在,她正是跟著湛藍一起來遊泳。這個露天遊泳池才修建兩年,今年夏天第二次開放。她問湛藍:“你會不會遊?”
“不會。”
“啊,那來了,誰教?”
“找蔡遠遠教啊。”
最初幾天,蔡遠遠確實兼當教練。沒過幾天,他就發現不對勁,換了男生,很快就教會,女生則怎麼也教不會。
還有一個女生,明明技術不錯,如魚得水,偽裝見水就暈。識破以後,蔡遠遠打定主意當一隻沉悶木魚——管你們怎麼敲打,我就是不開口。
蔡遠遠咬著牙齒,不搭理眼前這群女色狼。其實,要不是最近錢包“饑餓”,他也不會來做點零散工,賺點小費。
湛藍混到那群騷擾蔡遠遠的人當中。鹿雪禾沒有跟過去,她試探地把腳伸進水裏,哆嗦了一下,趕緊提起來。水溫尚低,她一時間不能適應。
蔡遠遠看見了試水的鹿雪禾,遠遠的。想了一想,蔡遠遠躲避開幾百隻鴨子,跳下椅子,走向鹿雪禾。
沉默安靜的鹿雪禾,當然看見了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男孩。
現在換鹿雪禾感覺周身被熾熱的目光烘烤。女生們嫉妒的眼光,遠比男生強大一千倍一萬倍。不過,鹿雪禾卻不畏懼,她很願意被他靠近。
蔡遠遠說:“我教你,好嗎?”
為什麼不好?
鹿雪禾點頭。蔡遠遠的身影覆蓋了她,炫目的陽光此刻也退避。蔡遠遠側身,光線回歸到鹿雪禾的麵孔上,鹿雪禾覺得眼前燦爛明媚一片。他伸手,她把手交出來,給他。
蔡遠遠心裏是有一點點報複快感的:那些女孩都煩我,有種糾纏人的感覺。我偏偏不理睬。這個女生不黏我,我卻主動教她。嘿嘿。
水花微濺,鹿雪禾已經被蔡遠遠溫柔地帶入水中。
她沒來得及驚叫,就已經覺得耳朵、鼻子、嘴巴,充滿了水,不過是一個遊泳池,卻如同汪洋大海,她覺得心髒急促地收縮。
然後她迅速被帶離水,模糊的視線裏,蔡遠遠的臉,接近了她的臉。
隻有她自己清楚,那不全是溺水的恐懼,那應該是,等待很久,驟然降臨的幸福,所帶來的戰栗,太過盛大,她一時無法承受。
蔡遠遠的手掌如有灌輸幸福感覺的魔力,她一經觸碰,即時生效。
這是她的初吻,發生的理由,居然是人工呼吸?
鹿雪禾清醒過來,身邊圍了一大圈人。管理員大叔也跑過來察看。
沒出事,虛驚一場,管理員看了一會兒,又問鹿雪禾:“真的沒事了?”得到確定,宣布今天提前關閉。出了事他可承擔不起,不如早點讓大家離開。
蔡遠遠也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吻一個女孩子,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舔舔自己的嘴唇,偷偷看看周圍,沒人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他剛才幾乎內疚到死,第一次下水的人會害怕,他也知道,但沒預料到,鹿雪禾的反應這樣強烈,他扶著她,還沒有完全進入水中,她已經驚慌地亂動,脫離他的手,滑入水裏。
幸虧立刻就抓她上來。給她做人工呼吸,及時搶救。
鹿雪禾長而黑的頭發,濕漉漉的。蔡遠遠這次看清楚這個女生,這是張特別清秀的臉。剛才,他已經吻了這個女生。
做夢一樣。
鹿雪禾歇息半會兒,安定下來。
他照顧鹿雪禾擦幹身上的水,扶起鹿雪禾。
等鹿雪禾換好衣服出來,他問:“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鹿雪禾微微一笑,說:“很好,沒什麼事情了。今天被你教遊泳,你怎麼連我名字都不問?”
“你叫……”
“鹿雪禾,動物的鹿,冰雪的雪,禾苗的禾。叫我小禾也可以。”
“小禾,對不起。”蔡遠遠很真誠地道歉。
“那,你請我吃一根紅豆冰吧!”鹿雪禾很主動地說,“另外,你下次還得教我,師傅要當就要當到底。”
“沒問題。”蔡遠遠一下子放鬆了,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換衣服,隻穿著一條黑色的小短褲。頓時,蔡遠遠的臉又紅了。
他們已經走到門外,站到了遊泳池隔壁的小店冰櫃前。外麵的人都在看這個大膽秀出身體的男生。
他趕緊溜回更衣室。
“小禾,你慢慢吃,我回頭再來找你。”
鹿雪禾點點頭,捏著紅豆冰,從最下麵咬起。因為香甜的紅豆總是沉澱在最下麵。糯糯的紅豆沁涼入口,鹿雪禾有點走神。
湛藍一直站在十幾米外,這時才靠近過來:“我還要回教室拿背包,就不等你了。反正你也沒事了。”走出幾步,她又回頭,笑道,“看來,守株待兔是真的啊。兔子,你要加油啊!外麵獵人一大把一大把呢!千萬要小心別咬到嘴巴裏了,還被搶走哦!”
湛藍雖然自稱花癡,卻不反對她接近蔡遠遠。這一點,似乎有點奇怪。也許她不光是對一個人花癡,還有別的選擇。
外麵的獵人,自然是其他對蔡遠遠上心的女生。
鹿雪禾有一點感動,低下頭去,說:“謝謝你啊,我們回頭見。”
一路上吃完紅豆冰,鹿雪禾一個人回到宿舍。天色黑黑的,宿舍裏隻有另外一個女孩袖柒在。袖柒最喜歡窩在宿舍不出門了。這個女孩子和鹿雪禾關係不親密,比較淡漠。鹿雪禾是漂亮的女生,漂亮的女生和其他女生的關係如果要好,那反而奇怪。
“寧子和湛藍呢?”袖柒懶洋洋地問。
“不清楚,估計吃飯去了,還沒回吧!”鹿雪禾坐到書桌前。坐了一會兒,想起還有一件事情沒完成,她拿出筆和日記本。
在日記本上寫了兩筆,然後她就看著外麵的天空,發呆。隱約月亮已經半現,在深藍色的天空當中光芒微弱。地麵上的燈光太明亮絢爛,月光相對就暗淡了。
現在什麼年代了,手寫日記啊。要知道,網絡日誌鋪天蓋地,還有人這麼老派。袖柒在邊上看著,忍不住想和她來個惡作劇。
袖柒偷偷摸摸地起床,躡手躡腳地站到鹿雪禾背後,瞬間,一把奪過日記本。
鹿雪禾像是沒反應過來,緩慢扭頭,問:“你要做什麼?”她的手上,還抓著鋼筆。
袖柒揚一揚日記本,說:“我當然是要偷看啊!是寫情書吧!又是一個暗戀蔡同學的花癡啊!”
鹿雪禾卻沒有上前搶奪,也沒有露出害羞少女的樣子,她微微笑了下,帶著冰涼的冷意。
鹿雪禾一副無所謂,愛看就看的樣子,袖柒反倒不知所措了。年輕女孩子喜歡賭氣,袖柒說:“你不生氣,我就看了。”
她一打開,就愣了。然後像發現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一樣,幹笑幾聲,把日記本丟回桌上。
“小禾,你的日記本倒是漂亮得要死,裏邊連卻一個字都沒有,還緊張兮兮的,分明是故意裝樣子玩人。”
“誰說一個字沒有?”鹿雪禾找回丟失的寶貝一樣抱住本子,不理睬袖柒。
袖柒悶悶地倒在床上,動作粗野,也不怕裙子被扯破,說:“你不會想說,上麵那些日期就是你的日記吧!”
鹿雪禾表情居然很認真地回答:“是的。”
那日記本上,每一頁都是阿拉伯數字,第一頁是“1”,接著的是“2”“3”“4”……而且是用大號字體寫的,加粗,描黑。這哪是日記,分明是序列號。
袖柒不可思議地聳聳肩膀,轉身戴上耳機,放音樂,睡覺。
鹿雪禾也默默戴上耳機,看著窗外不再說話,她聽的是《平安夜》。很少有人愛聽這樣的樂曲,不過鹿雪禾很喜歡聽。
她在日記本上,剛才寫的兩筆,也是一個數字。
“15”。
這代表著,她來這所學校有十五天了。
這個是她記錄日記的方式,別人不會明白。她也不需要別人明白。
誰也不會看見,她的眼淚忽然如泉水一樣冒出,順著麵孔,流淌到日記本上。
等到湛藍和寧子回來,鹿雪禾也躺上床,似乎已經睡著了。隻有數字的日記本,隻是小插曲。
這個晚上大家都睡得格外早,好像失去了共同話題,無話可說。湛藍是已經了解情況,不願意囉唆的人。年紀最大的寧子,一貫也沒有別的女生那麼八卦,是宿舍裏的老好人。
十一點過後,隻有風扇轉動聲和呼吸聲。
第二天,全校都在議論,那個含羞草一樣的男生蔡遠遠,不再害羞了,居然主動追求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是新來的轉校生鹿雪禾。男生女生公然接吻了,雖然打著人工呼吸的旗幟,可仍然是不可饒恕的。
不可饒恕地成為被八卦的對象。
女生多男生少的學校裏,鹿雪禾的優點相對不突出。
但是,一旦認真留心一個人,才會發現她全部的優點。因為接吻事件而引起大家關注的鹿雪禾,現在才被發現,她其實很漂亮。
接吻事件的發生地點是遊泳池。
遊泳池後來幾天,人數猛然暴漲。
但她們注定要大大地失望,因為蔡遠遠早已約定了鹿雪禾在學校的側麵小門見。
鹿雪禾比約定時間早了半個小時就等在那裏。她穿了白色裙子、白色球鞋,盤起頭發,淑女打扮。蔡遠遠今天沒有穿紫色T恤,隻套了件白色襯衫。
鹿雪禾一點也沒有等得焦急的表情,好像生來就在這裏等待一樣。她一見蔡遠遠,就說:“我們別去遊泳了吧,好嗎?很多人都說要去看你的熱鬧。”
蔡遠遠無奈:“我也聽說了。”
他一無奈,就會微微噘一下嘴巴,孩子氣十足,卻顯得更加帥氣。
“不去遊泳了,那我不用當師傅了?”
“那你可以休息一下……”
“那不是少了兼職的零花錢……”
“不要緊的!又不多!”
兩個人走出學校。鹿雪禾仿佛比蔡遠遠還熟悉,她帶著他,轉彎,走了幾條小巷子,裏麵居然藏著一家牛肉湯店。招牌上的字拿油漆塗的,歪歪斜斜。老板長著一張馬戲團小醜的臉,笑得特別殷勤。
蔡遠遠驚訝地問:“這裏還有這樣一家店子?”
“我來吃過,味道很好的。”鹿雪禾掏出手帕紙,擦幹淨兩隻小板凳。
“老板,給我們一大碗。”
“一碗怎麼吃呢?”蔡遠遠不好意思起來。
“一碗可以分著吃,這樣就不會浪費了。”鹿雪禾接著說,“而且你又不是有很多錢。”
這應該就叫體貼和細心嗎?這是女孩子的優點。蔡遠遠心裏,冒出一句話。然後,他在心裏回答自己了,是的,這就是。
那麼,應該,也叫戀愛的開始吧!
牛肉湯端上來,香味鑽進鼻子,撓著胃袋的癢癢。上麵漂浮著許多細小的白芝麻,碧綠的芹菜下麵,是澄澈的湯水和切得薄薄的肉片。
鹿雪禾說:“你先吃呀!”
蔡遠遠就老實不客氣了。
吃到最後,還剩一些芹菜和肉片,蔡遠遠推到鹿雪禾的麵前,示意她動筷子。鹿雪禾隻是挑了兩筷子芹菜就說不吃了。
蔡遠遠把餘下的全部消滅。
中間,鹿雪禾問:“你們班上有多少個女生?她們平時對你怎麼樣?”
蔡遠遠倒是默數了一下:“我們班每學期都會按照成績重新劃分一次呢。學校偷偷做這樣的事情,其實國家不容許這樣搞了。文科生一共就那麼多,平均對半分。現在應該是三十五個,有一個女生去年分班後,過了聖誕節就沒有來了,後來據說退學了,不知道去哪裏了。現在算來,就是三十四個女生,十一個男生。其實,平時就是愛開玩笑,她們對我還好,就是同學關係吧!”
“男生很少,不是要被女生欺負嗎?”
“沒有啊,應該說是關係融洽,常常一起出去唱歌聚餐什麼的呢!”
蔡遠遠發覺自己在鹿雪禾麵前,變得健談了。
結完賬,兩個人並肩走出來。來的時候是一前一後,不覺得路窄。現在走著,就步調一致了,他們保持著四公分的距離,怎麼邁腳,都別扭。
鹿雪禾忽然不走了,停下來。
蔡遠遠還衝出幾米,又回過頭來。他問:“怎麼了?”
鹿雪禾搖頭,咬了咬下唇,似笑非笑,右手懸在半空。蔡遠遠領悟,一把抓起她的手。小小的、狹窄的路一下子暢通了。兩個人拉著手,保持步調的一致。
手牽著手,鹿雪禾數著石階,走到盡頭,真的是三百四十一塊。她抬頭一笑,蔡遠遠就呆了一下,然後跟著發笑。
回到學校門口,各自要回宿舍了。蔡遠遠說:“下個星期要考試,你才轉來,肯定跟不上課程,我幫你補習吧!”
蔡遠遠表情嚴肅起來,煞是可愛。黃昏時候的風,吹著他的白襯衫。鹿雪禾說:“好。”
都說了好,兩個人居然站著還不動,絲毫沒有分別的意思。
這麼對看對站了半天,蔡遠遠一摸腦袋,說,我該回去了。他先揮揮手,跑開了。
其實都有很多話要說。
時間多的是,留著慢慢說也不錯。
鹿雪禾看著蔡遠遠先走,她才挪動腳。她看不見,跑遠了的蔡遠遠,還在回味手心裏的觸覺。那種牽起一個女孩子柔軟的小手的觸覺。
鹿雪禾也轉身走開。
不過,這個時候,她的麵孔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悲傷。目光內斂,空洞如木偶。
考最後一門的時候,經過走廊,蔡遠遠望見鹿雪禾,鹿雪禾衝他比畫了一個“V”。樣子可愛極了,像是兔子的耳朵。
應該是發揮還不錯吧。蔡遠遠心想。
不過,考試成績下來,蔡遠遠吃驚了。他所在的3班和2班都屬於文科,最終成績一起統計出來,第九名是鹿雪禾,第十名才是蔡遠遠。
雖然他特意輔導了幾天,把他熟悉的幾個老師的出題套路,仔細寫了幾大頁注意事項交給鹿雪禾,但鹿雪禾也不可能這樣快就全部消化掉吧!這樣看來,其實她的底子很好的,轉校前,肯定也是優等生。
一個人的蔡遠遠,臉紅了。他為什麼會把鹿雪禾想象成學習不好的學生呢?也許是潛意識裏,想要照顧人的心思吧!那就有機會進一步陪著鹿雪禾了。他確實想和鹿雪禾待在一個班裏,這樣,每天都可以名正言順地見麵。
不出意外,他們新學期就在一起了。也就是說,在學校的暗中安排下,高三的重新分班,他們將變成一個班的同學了。雖然有規定不讓分快慢班了,但是,上有命令下有對策啊。學校偷偷會這樣做的。哼!
不管怎麼樣,蔡遠遠都很高興。隻要能夠和鹿雪禾在一個班。隻要目的實現,那麼他熬夜寫那些考前準備,也不算辜負。
科目成績是一張打印出來的小紙片,發到每個同學手上。拿到成績的大部分學生已經回家過暑假。
蔡遠遠是數學尖子生,跟教數學的老王關係不錯。老王又是班主任,他在老王的辦公室看完排名表,拿了成績單,說了聲謝謝就趕緊出來。
往年,蔡遠遠看了成績,放下心,就立刻消失,回家享福。現在他還在學校裏遊蕩。這個暑假,他決定不回家了。
他想留在學校裏。
但前提條件是,鹿雪禾也留校。他在等鹿雪禾的安排。
不知道為什麼,鹿雪禾卻沒有來找他。於是蔡遠遠隻好主動去找鹿雪禾。
隔著一道欄杆,他就看見女生宿舍樓下停著一輛寶馬760Li,漂亮的銀灰色。很少有好車出現在這個地方。
蔡遠遠心裏犯了一下嘀咕,他不喜歡這種明顯的招搖。難道,自己學校也有那種臉皮特別厚的女生,跟有錢的上了年紀的“叔叔”往來?那種報紙上刊登的社會新聞,不會真的也發生在身邊吧?
女生宿舍樓裏沒多少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看管樓棟的阿姨在打瞌睡,蔡遠遠本打算喊鹿雪禾的名字,想了想還是不要打擾別人休息,改成發短消息。
但是許久都沒有回複。
難道她不在宿舍了?
或者,她已經回家了?
但是不管怎麼樣,都可以回複一下啊!蔡遠遠像是丟了腳一樣,剩下的半截身體不知道去哪兒好了。
太陽很曬,汗珠從他額頭上滾落。
他有些泄氣,這其實是他第一次這麼積極地來找女孩子啊!這種感覺很挫敗。
而且,不久前,他們還是如此親近,他還牽了她的手,現在又搞什麼?為什麼不理睬他了?
他也不去擦頭上的汗,垂頭喪氣地往回走。一直走到上坡路的一棵斜著脖子生長的木槿樹下。
應該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促使他轉頭。
他真的轉頭,站在他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見鹿雪禾。
鹿雪禾還是穿著白色的裙子,很奇怪,頭發卻是濕漉漉的,莫非她去遊泳了才回來?
蔡遠遠顧不上猜測,看見鹿雪禾,他就覺得人都涼爽了。
他準備走過去,張開嘴巴喊她。
結果他沒喊出聲。
因為他看見鹿雪禾走到那輛寶馬前。
鹿雪禾像是在猶豫什麼,頭發上的水珠還在閃光。太陽光這樣強烈,她不難受嗎?蔡遠遠心裏有微微的疼痛。他很想找把傘給她撐著,可他沒有走過去。
蔡遠遠留在原地看著。
他看見車門開了,走出來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那男人分明年紀很大,他拉鹿雪禾的手,卻被甩開。
反反複複好幾次,鹿雪禾終於坐進車去。
那個男人是鹿雪禾的什麼人?蔡遠遠隻能夠沿著最美好的想象去猜測,一定是她的爸爸,要麼是她的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