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樓三樓的205室裏,湛藍沒有繼續睡覺。
鹿雪禾打盹了十幾分鍾,就醒了。窗簾拉上,樹影映在布上,微風一吹,左右扭動。
湛藍被鹿雪禾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話,搞得瞌睡蟲全部跑走了。
兩個人目光炯炯地聊天起來。
“我聽袖柒說,你有個日記本上不寫日記,都記錄著數字呢!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好奇怪!”湛藍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
鹿雪禾才說一直都是自己在問問題,現在換湛藍問她,就撞上這個問題。她不想多提,隻是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個“是啊”。
“快交代,是不是以前就談過戀愛,跟初戀情人有關?”湛藍不依不饒。
“那是一個時間的約定。”鹿雪禾眼睛有一點空洞,像是陷入什麼往事。她遲疑了一下,說,“湛藍,我們聊點別的哦!”
“那好,你媽媽姓鹿還是爸爸姓鹿啊?這個姓好少的。”湛藍也不喜歡勉強別人,興致勃勃地換了個問題。
鹿雪禾又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她早有準備:“都不是,就是我自己想這樣叫。”
“你很牛!老爸老媽也不念叨你嗎?”湛藍隔著走道,豎起大拇指。
“反正我也有這個自由。”這樣被問下去估計問題一個比一個要刁鑽,不行,趕快打住。鹿雪禾開始反問。她眼珠一轉,不懷好意地說,“湛藍,你一直說你是花癡九段,怎麼從來不見你喜歡的人?”
這下,湛藍的臉都紅了,像一朵鮮豔的薔薇。
難得看見湛藍這樣的表情,鹿雪禾來了興趣:“我來猜,是我們班的班長?那個個子很高的方槿?我記得考試交試卷,你是最積極的,非要親手交到他手上不可。”
方槿像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但卻是個一米八高、一笑便露兩顆小虎牙的男生。
湛藍張大了嘴巴,含著的一顆薄荷糖幾乎掉出來。
一猜就中。
她很驚訝:“小禾,我敢打賭,你一定是常常偷窺我的行蹤。”誰都不知道她真正喜歡的人,平時她調侃過無數個男生,姐妹們打趣說,湛藍不僅知道全校有多少個男生,而且還知道“上品”有多少,“中品”“下品”有多少。
因為她是花癡九段。
“你怎麼知道的?”湛藍好奇。
鹿雪禾笑了:“因為你嘴巴上從來不提他,那麼多男生都被你笑過、罵過、誇過、點評過,隻有方槿你從來沒提過。”
湛藍不能夠不承認,一回想,確實是這樣的。
鹿雪禾的語調忽然變得寂寥起來,然後淡淡地說:“真正喜歡的人,是放在心裏的,絕對不會掛在嘴巴上。對不對!”
湛藍又怔住了,說這樣的話的鹿雪禾,像是經過了漫長的苦戀的人,口吐蓮花一般的警句。眉頭之間,又出現那種寂寥。她見過好幾次,不知道鹿雪禾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心事。
湛藍抓起枕頭邊上的一個花瓣熏香包,丟鹿雪禾:“又學林妹妹,我可不是蔡遠遠,才不會心疼你呢!”
她不想讓這種哀傷的情緒蔓延開來。
湛藍的心思,鹿雪禾了然於心,她也把幹花包丟回去:“我有蔡遠遠呢,你的方槿呢?”
湛藍立刻變成了泄氣的小皮球:“親愛的小禾,幹嗎非提我這個不開的壺嘛!”
“小藍,丘比特的黃金箭,隻青睞勇敢的心。”鹿雪禾叫著湛藍的名字,那麼溫柔地對著湛藍說。
藏藍卻看出,她的心已經飄遠,無從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湛藍,湛藍……”
是誰在門外叫她的名字啊?湛藍把拖鞋套到腳上,跑去開門。
不是別人,正是蔡遠遠,扛著一個寶石青顏色的小冰箱,滿臉微笑。
“蔡遠遠你怎麼進來的?”湛藍瞠目結舌。
蔡遠遠晃晃另一隻手裏的水果籃:“我分了兩個大蘋果給樓下那個阿姨。而且,我叫了她好多聲阿姨,她就放我進來了。”
湛藍恍然領悟:“難怪呢,樓下的那個歐巴桑也喜歡占小便宜的,反正放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無所謂。”
說話空當,鹿雪禾已經扭開一瓶純淨水,遞給蔡遠遠。蔡遠遠沒有喝,澆了半瓶子到頭上,才算得救,然後小口小口地喝水。
鹿雪禾站在他旁邊,給他擦汗。
湛藍看得呆了,忽然明白,什麼叫羨慕。愛情真偉大,靦腆害羞的蔡遠遠,也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因為愛,所以勇敢了。
安頓好小冰箱,湛藍調好牛奶和糖,就自覺地到隔壁留校的同學那裏串門。天又黑下來,時間也不早了,她才返回。
蔡遠遠已經離開了。
鹿雪禾這次真的困得睡著了,麵容上仍然有甜甜的笑容。
湛藍忍不住坐到邊上,輕輕撫摩了下她的頭發,像姐姐撫摩妹妹那樣。這樣單純簡單的女孩,把什麼都藏在心裏最深的地方,甚至還鼓勵自己要勇敢呢。
湛藍不知道,蔡遠遠已經開始一點點行動,想要搞清楚鹿雪禾的心結是什麼。
忙碌當中,一個暑假飛快地過去。
陸續看見熟悉的麵孔又出現,蔡遠遠才發現,又要開學了。
新學期,蔡遠遠和鹿雪禾同桌了。
照一般情況來說,這樣明顯的戀愛,是要遭到班主任的警告的。
不過,對於蔡遠遠和鹿雪禾,班主任老王卻閉嘴了。因為他們兩個不管是測試、摸底考試,還是組織的大型會考,都成績穩定。按照這樣的情況,雖然不能夠進入一流大學,但是考到重點大學,還是不成問題的。
並且,偏科的蔡遠遠似乎英文水平提高了,這一科的成績上漲了十幾分。鹿雪禾則永遠比蔡遠遠多考一點點,在他前麵一個名次。
這是一對聰明的小戀人。
戀愛,但卻不耽誤學業。
老王默認了他們的親密。上個學期末尾的遊泳池事件,隻在學生之間流傳,傳不到老師的耳朵裏。他們兩個與世不爭,對誰都友好,誰也不打他們的小報告。包括那些嫉妒過的女生。
這真的很奇怪。
看來,每個人都對真正美好的戀情,心存愛惜。湛藍是這樣想的。
湛藍的成績一般,僥幸也分到這個班。不過她反而不高興,因為方槿同學沒有她那麼僥幸,功課走低的方同學,還留在原來的班。湛藍的心思,終於開始花在如何表白上。
可是,她發現自己真的開不了口。
最拈花惹草的蝴蝶,其實是色盲,最花癡九段的湛藍,原來,骨子裏是個害羞的小女生。人的心理就是這樣微妙。
隻有宿舍沒變。
鹿雪禾回到宿舍,給湛藍出主意。不幸,主意一個一個被否決。湛藍不是覺得太招搖,就是覺得太直接。
最後,鹿雪禾說:“11月27號是我的生日。我們開個小聚會,把方同學也請來。”
這種場麵下,適合製造各種機會。鹿雪禾是轉校生,打著感謝照顧的名義,由她出麵邀請以前的班長,很理所當然。
才開學,距離生日還有兩個月,早得很。
湛藍說:“不急,我來安排。”
蔡遠遠已經開始給鹿雪禾提前準備生日聚會。
鹿雪禾的爸爸許言永,在開學初期又來了一次。
這次是周末,他在學校門口,準備打電話讓鹿雪禾出來見麵。
很巧合,他看見鹿雪禾走出校門,在女兒旁邊,是一個很斯文的男孩。他在心裏感慨,女兒已經開始交男朋友了,而自己,卻在女兒眼裏,是個失敗的父親,也不知道,會不會給女兒帶來不好的影響。
許言永沒有回避,滿麵笑容地打招呼,對蔡遠遠說:“你好。自我介紹一下如何?”
蔡遠遠老遠就認出了許言永,他有一點點尷尬。男孩子遇到女友的爸爸,總是有點不自在。他趕緊放開了鹿雪禾的手,跟鹿雪禾並排走到許言永的麵前。
鹿雪禾的臉上仍然是淡淡的,沒有女兒想念好久不見的父親的熱切,也沒有明顯的憎惡,像是遇見一個普通路人一樣。
許言永不介意女兒的反應。
蔡遠遠有點結巴地說:“伯父您好,我叫蔡遠遠……”然後他就禮貌地等待長輩的安排。
許言永提議出去吃東西。
兩個年輕人隻能夠點頭。
許言永開車載鹿雪禾、蔡遠遠到中心城區。一出學校三公裏外,兩邊全是繁華喧鬧的店鋪,人流也多了起來。許言永開著車,尋找著合適的地方,問:“想吃什麼,小禾……”聽得出,他叫這個名字,還不習慣。
蔡遠遠不開腔,他心裏還在琢磨這對父女之間的關係。他們不同姓,他們之間的敵對又不算激烈,大概隻能夠用一個詞語說明:冷戰。
對,就是冷戰。沒有比這個詞更加準確的了。
鹿雪禾看著車窗外的夜景,心不在焉:“隨便吧!”
許言永似乎有點無奈,就停在綠茵閣外。這是家大眾化西餐廳,布置得挺細心,無煙區和吸煙區分隔開。服務生把菜單給唯一的女性,鹿雪禾。鹿雪禾遞給了蔡遠遠。蔡遠遠表示禮貌,遞給許言永。
許言永當然吃什麼都無所謂,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麵。他擺擺手。
蔡遠遠隻好先點。
拿著菜單,蔡遠遠眼花繚亂,他最討厭點菜了,選擇太多,不知道吃什麼好。他幹脆胡亂地點了一個套餐,以及一些小零食——為鹿雪禾點的。
許言永其實很想借這個機會,表明他是一個開明的父親,不反對女兒這樣早戀。他願意祝福他們,像一個貼心的老爸做出的最溫情的舉動。
鹿雪禾卻不領情,一直不與爸爸對看,目光始終回避躲閃。
餐廳裏冷氣開得很足,一頓飯,三個人都沒什麼話,吃得冰冷無味。
出來的時候,許言永又問,要不要買點零食帶回去吃?
學校偏遠,很多零食確實買不到。許言永記得,寶貝女兒以前很愛吃零嘴的,家裏的冰箱裏零食都塞得滿滿的。
鹿雪禾還是搖頭,那樣子很像她的母親,看起來溫柔,卻透著倔強。雖然倔強,又心腸柔軟。隻是因為他做的事,確實太過分,才使得一貫溫柔克製的鹿雪禾母親離家出走吧。許言永摸出墨鏡,戴上。他不想在小輩麵前,紅了眼圈,太難看。
那次出走回來後,鹿雪禾的脾氣似乎都變了。許言永默默開車,回學校。車子漸漸加速,路邊的街燈,光芒連成一線,溫暖的黃,一下子照亮三個人的麵孔。
車裏放了一首歌曲,女聲低低地唱:
“I set out on a narrow way many years ago Hoping I would find true love along the broken road But I got lost a time or two……”
蔡遠遠仔細辨認這首英文歌曲的歌詞,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他的英文實在很爛,聽不懂,隻零碎明白幾個單詞。鹿雪禾的英文好,一定都明白。他本想問鹿雪禾,卻看見鹿雪禾惻臉看外麵,玻璃窗映出她的麵孔,分明有淚光。
蔡遠遠抽出紙巾,悄悄塞到鹿雪禾的掌心。
歌曲仍在繼續:
“I think about the years I spent just passing through I'd like to have the time I lost and give it back to you But you just smile and take my hand You've been there you understand……”
回到學校。
許言永跟蔡遠遠一起把鹿雪禾送到宿舍樓下。
鹿雪禾說:“謝謝,再見。”
到此為止,她才說了不到五句話。
走上階梯,她忽然回頭看了許言永一眼,那眼神很複雜,似乎看見的是陌生人,又似乎看見的是熟悉無比的人。
蔡遠遠問許言永:“伯父晚上在哪裏休息?”
“我已經訂好了賓館,你也早點回去的。”許言永看出,這是個好男孩,細心體貼。
許言永似乎想起什麼,他鑽進車裏,出來時候,遞給蔡遠遠一張名片:“有什麼事情,和我聯係。過些時間,我再來看望你們,幫我好好照顧小禾。”
蔡遠遠點頭,很用力。這是對他的承認,也是男人之間的約定,他是這樣理解的。
蔡遠遠也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許言永,就與之道別。
他一直走到所在的男生樓2棟,正要上樓,來了一個電話。
手機顯示,來電是才告別的伯父許言永。
蔡遠遠猶豫了一下,鈴聲就沒了。
想必是那邊掛斷了。
蔡遠遠心裏的疑問,多少有了一點眉目,在暑假期間,他常常請湛藍吃東西,從湛藍那裏,能夠聽到的,都聽到了。
可惜有限。
他揣摩著鹿雪禾的爸爸許言永找他,恐怕是想來一次深聊。可他覺得,似乎還沒熟悉到那樣的程度,畢竟才見過一麵。他不知道見麵了,說什麼,該如何說。畢竟太多事情,他都沒搞清楚。和一個大人之間,也很難溝通的吧?就像自己和爸爸之間一樣,有代溝啊!
蔡遠遠還是回了個電話過去:“伯父找我嗎?”
“是啊,本想請你去喝杯咖啡,不過你明天還要上課,我改變了主意,這幾天我暫時不離開,等到周末再見,好嗎?”這次許言永聲音裏帶著點熟悉的口吻了。
那當然好,蔡遠遠心想。嘴巴上,他也含糊地說:“好的。宿舍已經熄燈了,我先睡覺了。伯父晚安。”
宿舍裏其他男生,在沒有邊際的聊天裏,漸漸都睡了。蔡遠遠卻睡不著,越到夜裏越寧靜,可以聽見其他人的長長短短的呼吸聲,以及遠處池塘裏青蛙微弱的鳴叫。
蔡遠遠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沒用。
他想起了白色的老房子,他和鹿雪禾在小鎮過的第一個夜晚。半夜,他隱約感覺嘴唇上涼涼的感覺。霍然,蔡遠遠坐了起來,睜大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神仿佛有細小的兩團火焰在燃燒。
他醒悟過來,那是被吻的感覺。
在遊泳池,給鹿雪禾做人工呼吸的那次,也是同樣的感覺,涼而柔軟。那天晚上,原來,是鹿雪禾偷偷進入他的房間吻了他。
蔡遠遠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要確認下那種冰涼的感覺。可惜,他的手指熱熱的。他摸摸自己的額頭,也是熱的。
他悶悶地躺下。聽手機上保存的幾首歌,那裏麵一共十一首,反複播放著。最後一首,是《hold me close》。低而深情的樂聲裏,他漸漸有點迷糊了。
回到白色房子裏了嗎?
是在白色房子裏,還沒有老舊,家具還是新的。四周滿是鏡子,他看見自己那麼小,幾十個自己,是十歲那年的樣子嗎?
一個熟悉的女人走近他,抱住他,說,乖,媽媽就要走了,以後會來看你的。他驚恐地看著這個女人,卻叫不出“媽媽”那兩個字。他越想說話,卻越說不出來,隻有喑啞的怪聲。他隻有用手緊緊抓住媽媽黑色上衣的衣擺,可是他的力氣耗費幹淨,那衣服輕易掙脫了他的手。
媽媽笑了一下,招了一下手,一個轉身,就不見了。又一個轉身,媽媽是站在飛機艙門口,眼角似乎流著淚。白色的大霧襲來,淹沒了一切,也淹沒了他自己。在霧氣裏,他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是爸爸的聲音,卻始終找不到爸爸的人。
無形的力量牽扯著他,他身不由己地挪動著。那種感覺,如同被無數的手推來推去,卻無從反抗。
最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這個人影無比沉默,走到他身邊來,他卻看不清楚這個人的麵孔。但是,充滿了害怕的蔡遠遠忽然覺得心中無比安定。這個人,是來拯救他的吧。這個人在身邊,他就恢複了理智,他聽見自己對自己說,是夢,剛才的一切都是夢,醒來就沒事了。這個人牽住了他的手,也用一種沙啞的、聽不出性別的聲音在他耳朵邊上說,醒來吧,醒來吧!
蔡遠遠就醒了。
但是,這個夢的內容,還是叫他納悶地尋思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夢見媽媽和爸爸不稀奇,但是,夢裏還有一個人是誰呢?可惜一點也看不清楚。
連輪廓,都是抽象的。
下半夜,蔡遠遠又稍微睡了一下,沒有再做夢。
天亮了以後,蔡遠遠提早出了宿舍。
路過高一的教室,他忍不住回頭看過去。太早了,那裏還沒有學生到,空蕩蕩的。他曾經坐在倒數第二排。
那熟悉的位置上,他曾經是最沉默的一個人。剛剛擺脫自閉的那一年,他不和同學說話,也不怎麼理睬別人。直到高一的第二個月,他接到了一封信。是一個想和他交筆友的女孩子,說是在雜誌上看見了他的地址。
是的,蔡遠遠曾經在無聊的時候,幹過發布自己地址的事情,不過那也是更早以前了,應該是初中的時候。也不知道那女孩是怎麼找到他高中地址的。
後來他們開始聊天,先是在書信裏交換聯係方式。然後用電子郵件來往,那個時候才剛剛上網,注冊了一個elong公司的電子郵件。
那個女孩子說不習慣電話,沒有給電話號碼,她願意一直這樣用電子郵件說話。
他也是這樣認為的,真要憑借聲音來說,他知道自己一定會緊張,說不出話來。
和那個女孩子聊得很開心。
真的很舒服,她仿佛是上帝派來的一個天使,理解他所要說的全部難過,她鼓勵她,與他分享好歌,安慰他……
蔡遠遠發現,一天不去看她的回複郵件,就無法安心坐在教室。那段時間,他幾乎瘋狂地上網。
年輕的男生,不是沒有一點幻想的。也許這個女孩子,被派來還有著更加美好的使命。她,或許會成為自己的戀人。然後,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
她的署名叫小雪。
高二不到,小雪忽然就沒有再按時按周期發信過來了。好像,以前聊得太多,有一天忽然沒話說了。隔了幾周,才又發來一封,但是文字很少。
郵件漸漸少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就中斷了。
蔡遠遠不習慣忽然少了一個人的牽掛。坐立不安。
如果見過照片,也許腦海裏還會冒出這個女孩子的樣子。但是沒有見過,想象也沒有了依據。隻能夠模糊地幻想著,是一個漂亮的、長頭發的、穿白色球鞋的女孩子吧!
寫信過去,沒有回信。
後來,他漸漸恢複了正常的生活。也許是長大得太快了,他突然就不需要這樣一個朋友了吧。小雪沒有催促他,也沒有責怪他,像她出現時一樣,靜默了,不再聯係了。
小雪,小雪……
蔡遠遠念著這個封藏在記憶裏的名字。
小雪是誰呢?其實,他應該感謝她的。
在他最寂寞的時候,舌頭與嘴巴幾乎廢棄,她一直陪伴他“說話”。
蛐蛐聲響起,是鹿雪禾來的一條短信,問他買好早點了沒。
蔡遠遠就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全程仆人。不過,就算是仆人,也是幸福的仆人。
蔡遠遠到食堂去,買了鹿雪禾要吃的一小份全麥麵包,一份蔬菜沙拉。他自己則是吃了一碗分量十足的三鮮米粉。
計算好時間,蔡遠遠到了教室。看了看黑板旁邊的日曆,這天是星期五,高三規定的是單休。也就是說,明天晚上他就有時間了。
馬上,鹿雪禾就來了。
他忽然很期待見到鹿雪禾的父親。
和往常一樣,下課後,蔡遠遠牽著鹿雪禾的手出去吃東西。但是,鹿雪禾一天都沒什麼胃口。早上的麵包隻吃了一半,還有一半丟給了小樹林裏的鬆鼠。她今天穿著一雙透明無色的軟涼鞋,進入11月後,天氣降溫了一點,但還是比較熱。
鹿雪禾的裙子是粉紅色的。蔡遠遠看著她,一刹那有些癡了。他忽然覺得她是那麼美,比起池塘裏的睡蓮,也沒有一點遜色。風吹動她的裙子,鹿雪禾就如同一朵睡蓮在搖曳。鹿雪禾像是什麼都沒覺察,低頭,抿著嘴唇輕輕一笑。
一起走了大半的路,到了沒有人的薔薇園。周末大家都放鬆去了,這裏很寂靜。
花的香,彌漫如海洋。
鹿雪禾忽然說,等一下,蔡遠遠就下意識地停步,扭頭,看著鹿雪禾。他想問怎麼了,但是,他沒有問出來。
鹿雪禾也轉過身來,踮起腳,親上蔡遠遠的嘴唇。蔡遠遠呆住了。
這種感覺,隻可以說很玄妙。這麼舒緩,又這樣迅速。
她的嘴唇帶著涼意,手掌心卻滾燙。蔡遠遠的心裏如岩漿流淌,嘴唇上,卻像接觸到了冰激淩,有著微微的甜。
人工呼吸那次不算……
夜半,她偷吻的,也不應該算……鹿雪禾在心裏想。這樣的一天,她永遠不會忘記。
這一個,才算是真正的初吻吧。蔡遠遠,也在心頭這樣說。
蔡遠遠永遠不會忘記。
等到人完全分開,一路上,鹿雪禾再也不說話了。蔡遠遠沒有去看鹿雪禾的眼睛,他看著前麵,緊抓著鹿雪禾的小手,小聲而堅定地說:“我要守護你一輩子。”
這便是誓約嗎?
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