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九年,臘月雪猛,有欽天者夜觀天象,帝星西流,以亂易亂。
皇城裏的稀罕事一件接著一件,先是大小官員相繼因病告假,再就是,太華長公主的陵寢被惡鼠鑽了,從棺槨底下刨了洞,皇帝派人去瞧,回話說,長公主的屍身被吃得隻剩了碎骨。
京城內一夜間傳遍了這大凶之兆,一時人心惶惶,不知誰起的頭,帶起了話頭,都說皇帝登基這幾年來,厲兵秣馬,令人寢食難安,征兵徭役之重令人惶惶不可終日。
市井也傳唱著歌謠:帝子降兮,災禍至矣。
今年的雪格外大,偌大皇宮青瓦紅牆堆砌在白雪之中。
養心殿的飛簷上凍了一排冰掛,簷下站了位身穿虎紋黑衣的密探,在冰天雪地裏候著皇帝宣見。
這人是皇宮的密探總管蕭珧,京城大亂,蕭總管忙得不可開交,短短數月已憔悴不堪,身子清減不少,眼角生了細紋,下巴上一薄層青茬未理,眼白上也覆了層血絲。
終於等來了張公公通傳,蕭珧抖了抖身上薄雪,隨著張公公進了殿。
皇帝正翻閱著奏折,氣得摔了折子。
“啟稟陛下。”蕭珧聲音微啞,話音有些疲憊,單膝跪地稟報道,“探子來報,齊王府已經空了。”
“幾日前?”皇帝扔了折子,正襟危坐聽蕭總管稟報。
“……半月前。”蕭珧艱難道。
“什麼?!”皇帝猛然把滿桌書簡掃了一地,大怒,“半月前?為什麼不早說?”
“回陛下……我們安排在齊王府的眼線全部被殺,這消息還是臣親自去查的。”
“廢物……廢物!”皇帝怒不可遏,渾身發抖,一把掀翻了書案,“拖出去斬了!”
蕭珧抬眼看著皇帝,眼神黯然。
他一直跟隨先帝身側,待太子登基,又追隨新帝至今,看著他從之前的青澀無知到現在的暴戾恣睢,急於開疆拓土建功立業,不惜厲兵秣馬攪得邊境不得安寧。
蕭珧早已看透了這小皇帝的能耐,眼比天高,心浮氣躁。
如今竟要斬了身邊人。
張公公大驚失色,蕭總管是先帝的左膀右臂,更是先帝留給聖上的護身符,連忙跪倒在地,懇切道,“陛下息怒!蕭大人為大承盡忠十四年,陛下莫要一時心急……”
皇帝揉著眉心靠回椅上,“拖出去,賞十龍杖。”
蕭珧緩緩垂眼,疲憊道,“謝陛下。”
“傳朕旨意,令神鳶營衛落將軍、天威營鍾離將軍調遣兵將,嚴守皇宮京城,嘯狼營把守城門,但有強闖者,不論身份,就地正法。”
“……臣遵旨。”
今年京城極冷,飛雪連天。
鏗鏘馬蹄踏碎了路邊流民凍骨,一路馬隊急速飛馳,直逼京城,墨雲錦衣上飄揚的天香牡丹紋閃著銀光,這王紋自王府落定之始就沒見過光。
齊王位於隊伍中間,左右是影七影十,影八行於馬隊最前,十三人的馬隊井然有序急速前行,齊王神情冷峻,一身雪白勁裝,背後佩劍,時不時開口低聲交代周圍影衛。
四周的小路上眾多黑影跟隨馬隊疾行,細看便知,影宮數千影衛已傾巢而出,此戰傾盡所有,王爺也已背水一戰了。
影四在全隊右側翼,以便洞悉全局,指揮行動。
影五與影疊壓陣,策馬疾行於最尾。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影五一臉驚悚看著影疊。
影疊慢悠悠微笑道,“啊,是鬼呀。”
影五用力掐了一把影疊的臉,撕了張人皮麵具下來,惡心地在自己衣裳上蹭了蹭手:“媽耶!天哪!娘耶!真是你,你不死了嗎?我哭多半天呢!你賠我真摯感情!”
影疊眯眼笑笑,“分/身乏術,不死不行呀。那個七公子特別事多,兩邊跑累死掉了。”
“你好了?”影五一通咋呼,“媽耶!那影初的胳膊呢?”
“他也好了嘛,嗯……也可能剛剛又被打壞了。”影疊順手在自己懷裏摸了半天,才想起來小茶杯落在那件白衣裏了。
“影初怎麼不搭理我……”影五拽拽影初的衣袖,“大哥?醒醒?”
影初冷淡著一張臉,撕了張麵具下來隨手一扔,冷冷瞥了眼影五,又轉過去,漠然道:“很久沒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