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山莊,常春閣。
年厲雲坐在兒子床邊,一夜發絲花白,憔悴了不少,握著年有常的手,安慰道,“你二哥已經去取藥引了,很快就會好。”
七公子此時麵無血色,縮在錦衾之中無力地側躺著,雙眼無神,印堂發黑,哆哆嗦嗦地咒罵:“年存曦不會這麼好心……父親……他怎麼可能救我……他恨不得我死……”
“有常。”年莊主疲憊勸導,“存曦穩重顧大局,救你是為父的命令,他不會不從。”
花犯悄聲坐在常春閣的飛簷上聽著,時不時往遠處望望,心裏嘀咕:“什麼藥引子能救他,之前為了給七夫人找藥引,廢了那麼大力氣才找到一個陰陽藥體的女人,整個大承也就隻有那一位吧。”
幾個人風塵仆仆走進常春閣的外堂,幾個仆人抬著一個五尺見方的鐵鑄獸籠,一路滴著血過來。
聶夫人麵無表情冷漠地跟著,旁邊一個腰挎酒葫蘆的青衣男人醉醺醺跟著走,雙手揣在袖裏,嘴裏叼著枝外邊紫竹林摘的竹葉,下巴上紮剌著胡茬,眼神慵懶頹廢,邋裏邋遢地趿拉著草鞋走,時不時擰開葫蘆喝一口,渾身酒氣,
年存曦首先恭敬行禮,“父親,我把他帶回來了。”
年莊主垂眼打量被塞進那小籠子裏的少年。年九瓏蜷身倒在裏麵,渾身血肉模糊,一身暗藍的衣裳被染得深紅。看見年莊主時,突然爬起來,狠狠瞪著他,雙眼通紅,嘶啞質問:“我已經不是公子了,摘了雀羽冠廢了右手,你們憑什麼抓我?!”
年莊主有些不悅,坐外堂上座,垂眼看著這個小兒子,一雙鳳眼怒氣衝衝,眼底深邃滿溢仇恨,跟他那個短命的娘一模一樣——一樣的不招喜歡。
年存曦微笑道,“九夫人生前是珍貴的陰陽藥體,整個大承也找不出第二位了,但年九瓏與九夫人血脈相連,想必他也是陰陽藥體罷。”
“……”年九瓏用力撞著鐵籠,嘶啞斥罵道,“什麼?!你們逼死我娘,現在還要用我來救他?!憑什麼?我不是人嗎?年厲雲?我不是你生出來的?!我是畜生嗎他比我好在哪?!”
莊主被煩得頭疼,“叫他安靜點。”
年存曦點點頭,看向酒蠱仙,“莊主讓他安靜點。”
“怎麼個安靜法……”酒蠱仙懶洋洋撓了撓臉,一腳踢在那鐵籠上,鐵籠嘩啦一聲飛了出去,狠狠撞在堂前雕常春藤的石柱上,砰的翻倒在地,年九瓏被關在裏麵摔得渾身骨頭都要碎了。
趴在籠底吐了一口血,身上,臉頰上,凡是露出來的地方盡是淤青傷痕。
卻完全無法反抗。體內進了隻酒蠱蟲,一旦運功便會被噬咬內髒和經脈,被那酒蠱蟲從內裏蛀空。
“聶夫人,去試試他的血能不能救七公子。”年存曦吩咐身邊的聶漪蘭,轉頭對莊主道,“雖說百藥穀對此道最為了解,但他們與年九瓏交情太深,聶夫人精通藥毒,不會出岔子。”
“好。”莊主點了點頭。
聶夫人冷冷走到鐵籠前,抓住年九瓏的左手,在他手腕上劃了一刀,血液源源不斷淌下,流進聶夫人手中的白瓷碗裏。
年九瓏漸漸清醒,掙紮爬起來抓著鐵籠,望著床上躺的年有常,聲音嘶啞,咬牙切齒,“你不會像你娘一樣好命了。”
年有常從病床上爬起來,大口喘著氣,艱難道,“我娘已經死了。”
“但我娘也死了!”年九瓏扒著鐵籠嘶啞吼道,“而且是因為你,你娘!憑什麼?!飽食終日十指不沾陽春水,你們高貴在哪,值得讓人以命換命?!”
“年九瓏,閉嘴!”莊主大怒,用力一拍桌子,“勒住他的嘴,卸他根肋骨。”
年九瓏整個人都凝固住了,怔怔看著兩鬢斑白的年厲雲,說出這麼狠毒的話,逼著他去死的,居然是他親生父親。是啊,同樣是親生的,也得分出親疏內外啊。
酒蠱仙有點嫌麻煩,揣著手走過去,打開籠門,撕開年九瓏的衣襟,撕下兩條布料勒住他的嘴,再把手腳綁在籠上,年九瓏沒有反抗,像個木偶一樣任他擺弄,也確實沒有什麼力氣反抗了。
“對,早這麼聽話哪會吃那些苦。”酒蠱仙嗬嗬一笑,搓了搓手,“死了以後可別來纏著我,跟我沒關係喔。”
年九瓏木然看著酒蠱仙,腹上猛然劇痛,一把匕首順著肋骨縫插了進去。
綁在籠上的手腳猛力掙紮,不甘心的呻吟從勒住的唇角裏擠出來,一隻手順著腹上的傷口掰開血肉伸進去,深入骨髓的疼痛漸漸麻木,再驟然清醒,年九瓏眼睜睜看著一條帶著裂紋的,鮮血淋漓而又森白恐怖的肋骨從自己身體裏取了出去。
他仰起頭,冷汗像流水,從額頭到脖頸,渾身濕透。
閉緊了眼睛,但沒流淚,那怯懦的眼淚不該露出來給這些敗類看,給他們的該是死亡,是傷痛,是永遠望不到邊際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