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此時的楚宇晨是聽不到她的聲音的,可她還是忍不住要跟他說話,似乎隻要不斷跟他說著話,他總會回答自己的一般。
風清揚的目光閃爍著,隨著楊楚若一起看向了楚宇晨,他的心中絞痛,不知道這一次父皇能不能撐過去
一行人滿身疲憊的出現在了城門口,一匹快馬從隊伍之後飛速跑向了城門,不過片刻功夫,城門緩緩的開了,兵丁都帶著差異的目光看著一行狼狽至極的人。
好容易回到了安全的環境之中,楊楚若第一時間安頓好了楚宇晨,看著他微微起伏著的胸口,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可惜的是,楚宇晨依舊沒有給她任何的回應,隻有那厚實的手掌上傳來的溫度,讓楊楚若心中感覺到了安寧。
他還活著,隻要他還活著,就一切都有轉機,一切都還有希望。
“娘親。”風清揚的聲音響了起來,“喝碗薑湯暖暖身子吧。”看到楊楚若從一回來就守在了楚宇晨的身旁,片刻都不肯離開,風清揚心中心疼,卻明白這是娘親的決定,而他能做的隻有盡量讓娘親感覺到舒服一些。
薑湯遞到了楊楚若的手中,親眼看著楊楚若喝了下去,風清揚這才覺得心中安定了不少。
眼看著毫無生氣一動不動的楚宇晨,心中忍不住又是輕歎了口氣,隻要父皇一日不醒,想來娘親就一日無法安心吧。
“裳兒,你去歇歇吧。你父皇這裏我看著就好了。”楊楚若柔聲對風清揚說道,卻發現風清揚的目光定定的看著楚宇晨,似乎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一般。
楊楚若急忙轉頭想著楚宇晨看了過去,這才發現,他的手指動了,輕微而緩慢,卻真真實實在她眼前動了一下。
楊楚若的手一鬆,口中盛放薑湯的白瓷芙蓉圖案的碗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啪”的一聲響,碎開得四分五裂。
楚宇晨似是被這聲音驚動了一般,如同劍鋒一般濃密的雙眉竟然微微皺了皺。
他聽見了!
楊楚若心中驚喜,他竟然可以聽見了!
伸手抓住了楚宇晨的手,楊楚若聲音都顯得有些幹澀,似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一般,她急切的說道:“宇晨,宇晨,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你能聽到我嗎?”
楊楚若隻覺得自己渾身都緊張的縮成了一團,仿佛是心中被重錘狠狠的敲擊著一般,他要醒過來了嗎?
可他為什麼還是沒有睜開雙眼呢?
看著楚宇晨那濃密的睫毛,楊楚若緊緊的盯著,期盼著,他能睜開雙眼,對她露出一個笑容來。
可楚宇晨卻始終沒有像楊楚若所期盼的那樣從昏迷中醒過來,楊楚若能感受到的隻有他眉頭微微的動作,和那微弱的呼吸聲。
靜靜坐在床邊,楊楚若的雙眸一直停留在楚宇晨的身上,心中充滿了期待也充滿了恐懼,她不知道他這樣算醒過來了嗎?可她卻真實的知道,他還活著,還在她的身邊。
月亮從她的身後升起了,又落下了。
楊楚若仿佛感覺不到疲憊,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淌,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風清揚退出了房間。
她隻是靜靜得看著楚宇晨的容顏,所有的過往都在她的心底一一浮現,她與他的第一次見麵,她與他的第一次交談,他第一次走進她心底的深處。
不知不覺之間,太陽已經高高升了起來,又是新的一天了
耳邊響起了風清揚低低的聲音,“娘親,靈堂已經布置好了。”
靈堂?
楊楚若這才從回憶之中醒了過來,她茫然的回過頭去看著風清揚,這才想起今日是給易書塵送行的日子。
楊楚若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楚宇晨,對著身旁的侍女說道:“照顧好他,如果有什麼情況立刻叫人告訴我知道。”
見幾名侍女蹲身行禮答應了,這才匆匆轉過身來。
兩名手捧著素色的衣裳的侍女走了過來,風清揚退了出去,輕輕掩上了房門。
楊楚若任由兩名侍女為她更衣盥洗後,這才走出了門去,對著等候在門口的風清揚說道:“走吧,我們一起過去。”
相識相知了這麼多年,今日,她無論如何是要送他一程的。跟隨著帶路的侍女來到了偏院之中,才看見整個院落之中都換成了素白的顏色,白色的紙燈籠掛在廊下,隨著微風輕輕擺動著,似是要將這悲傷的氣氛渲染到極致。
楊楚若走進靈堂之中,隻見那曾經一言可以斷人生死,傳聞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神醫易書塵已經被安放在了棺槨之中,換上了一身喪服的他顯得麵容端肅,似是與她隔著萬裏之遙。
楊楚若的鼻子一酸,眼中落下了淚來。
他走了,終究是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楊楚若陷入了巨大的悲愴之中,淚珠紛紛滾落,想不到最終他竟然是為了救自己心愛的人而死的。
從此陰陽隔絕,她再也看不見他那如同謫仙一般溫暖而幹淨的笑容,那包含著書卷之氣的眼眸。看著棺槨中的易書塵,楊楚若隻覺得心中一陣陣悶悶的生疼。
“娘親,給易神醫上一炷香吧,裳兒相信他在天有靈,也會希望娘親不要太過傷感的。”
風清揚看著楊楚若的淚水,低聲安慰道。接過了侍女手中的香遞到了楊楚若的手中。
楊楚若點了點頭,走到了香案之前,雙手合十,將那散發著嫋嫋青煙的香捧在了胸前,閉上眼,她似乎看見了易書塵的笑容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是想要安慰自己的吧?
楊楚若低聲的祝禱著,“書塵,願你在天之靈能夠安息,能夠得到永恒的安寧和祥和喜樂。”
低低的祝禱聲和著嫋嫋而起的青煙,似是要將這份發自內心的祈禱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送到遠在了天上的易書塵耳邊,讓他能聽到和感受到楊楚若送上的祝福。
謝謝你,書塵,謝謝!
千言萬語都說不盡楊楚若心中的感激,而她有多麼的感激,也就有多麼的心痛。
風清揚跟在楊楚若身後,誠心誠意的拜謝這位替他帶回了父皇的人,若不是他的犧牲和奉獻,有怎能有他們現在的平安回來。
易書塵那恍若謫仙的容貌深深刻入了每個人的腦海之中,那雙幹淨而純粹的,含著慈悲和溫和的眼神曾經溫暖過每個人的心,一位這樣的君子,一位真正的朋友,今日,他們將送他走最後一程。
“娘親,要蓋棺了。”風清揚扶住楊楚若,向後退了一步,楊楚若目中含淚,看著幾個仆役手中托起巨大的棺蓋緩緩向上推動。
隨著那棺蓋一點點的緩慢被推上去,易書塵的身子慢慢被遮蓋住了。
隻剩下了一個巨大而漆黑的棺木還在眾人的眼中。
足有四五寸長的釘子被放在了棺木上,鐵錘敲擊在釘子上,每一下都如同敲擊在了楊楚若的心中,那枯燥而單調的聲音之中,仿佛蘊含著無數的悲愴和淒涼。
一聲聲都催人淚下。
楊楚若的臉色變得蒼白了起來,從此之後再也不能相見,從此之後天上人間
楊楚若閉上了雙眼,似是再也不忍看眼前的棺槨一眼了,她心中的悲痛已是難以自治,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滔天的怒意。
她與他想要退出著紛紛擾擾,想要攜手江湖遠行,從此不理這世上紛爭,可為什麼,他們還是不肯放過她?
如此緊緊相逼,如此殘酷的伏擊,楚宇晨生死未必,而易書塵陰陽兩隔。
這就是他們要的結果嗎?這就是他們的心願嗎?
殺戮和仇恨難道一經開始,就永遠不會了解了嗎?她累了,她真的累了,她隻想要和他一起遠走江湖,想要一方淨土,隻有她與他,他們安靜的守著彼此,過完這一身,再也不理這些血腥之事。
僅僅是這樣的願望,原來也不可得
是她天真了,她以為隻要她肯離開,放棄皇位放棄曾經得到過的一切,隻要她肯放棄,她就能與自己的所愛相知相守。
可事實呢?事實是他們依舊不肯放手,依舊如此的逼迫於她。
木然的隨著易書塵的棺槨向著院落外走去,楊楚若的眼淚早已經幹了,神情之中竟然是罕見的寧靜,寧靜到讓所有人的心中發寒,沒有表情,卻讓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隱隱的殺氣從她的渾身上下都透了出來。
懷中還揣著易書塵為她煉製的藥物,那是讓她安神為她保胎的藥物。
她還清楚的記得他遞給她的時候,那樣的溫柔,那樣的讓人暖心,可現在,白玉的藥瓶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他自己的身體卻沒有了任何的溫度。
雙目看著那黑色的棺槨,緩步而行,卻每一步都走得無比堅定。
書塵
她不會讓他白白就這樣死了的,他不會讓他的靈魂無法安息的。他是她的摯友,是她心中那如兄長般的摯友,她會為他報仇雪恨,讓所有導致了易書塵死亡的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
軒轅錦鴻!她絕不會放過他的,無論天涯海角,就算上天入地,她也會找到他,讓他血債血償。
楊楚若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濃濃的恨意,仿佛是無邊無際的巨浪在她的雙眸中翻滾著,那樣刻骨銘心的傷痛,那樣刻骨銘心的恨
易書塵的棺槨被安放在了車上,車輪滾滾而動,漫天的紙錢飛舞了起來,揚得滿天滿地,似是她無盡的悲傷一般。
春天已經來了,可這紙錢卻飄灑如同鵝毛大雪,白了天空,白了地麵,所過之處都留下濃濃的哀愁。車輪聲滾滾,碾壓著地上的泥土,留下深深的兩道痕跡。
“娘親”風清揚心中有些擔心,這樣跟隨這靈車行走,不知道娘親的身體是否還能撐得住。她腹中還有胎兒,想來現在已經是疲憊之極了。“裳兒去給你牽匹馬過來吧?”
風清揚關切的聲音在楊楚若的耳邊響起,她卻沒有絲毫停下腳步的意思。這點身體上的勞累又怎能與她心中的痛苦相比呢?她的心中的痛苦早已經蓋過的所有的疲憊之感。
她感覺不到累,隻有麻木,麻木而已。
緩緩搖了搖頭,讓她再跟隨著他走一程吧,送他最後一程,用盡她所有力氣來表達她的誠意和不舍,這是她對他的告別,是她對他的哀思。
送葬的隊伍走出了府邸,走上了大街,好奇的小孩子跑了幾步,就被大人一把拽了回來,低聲嗬斥著:“別過去,不吉利。”
小孩子天真的揚起頭來,似乎聽不懂什麼叫做不吉利。
楊楚若卻微微搖了搖頭,怎麼會不吉利呢?易書塵是這天下最吉祥不過的人了,就算他已經離去了,就算他已經魂魄歸於天際,就算隻遺留下這麼一副軀殼,也是在吉祥不過的人啊。
他總是那麼好的,性情溫和的,為旁人著想的,這樣儒雅的君子,這樣高明的醫術,一顆菩薩一樣慈悲的心。
默默的行走著,向著易書塵所有的好,楊楚若的悲痛和憤怒也就更深了,他有多好,她就有多悲痛,而她有多麼的悲痛,她的心中就有多麼的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