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孝聞言,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今天,智宗宗主進宮求見朕。”
“師父?”虞清秋一愣,隨即恍然,“師父與秦綰一向不睦,若是秦綰一統聖山,師父憤而出走也是情理之中。”
“先生就不奇怪,天機宗主怎麼會來見朕嗎?”宇文孝忍不住道,“他家那位大小姐,如今可還在朕的三弟府中上躥下跳呢。”
“恭喜陛下。”虞清秋隻是微一思忖便道。
“喜從何來。”宇文孝沒好氣道。
“師父他大約是想要將整個智宗都壓在陛下身上了。”虞清秋笑道。
“……”宇文孝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這也能猜到,眼前這書生,真是妖孽不成!
“若是平時,師父自然不會管門內爭鬥,不過既然秦綰一統聖山,想必師父也不能繼續觀望了。若是提早一年,陛下的處境恐怕會極為不利,但現在比起名正言順的陛下您,三皇子的劣勢太大了,師父已經沒有時間替他籌謀扳倒陛下了。既然如此,幹脆就選擇了陛下,原本聖山弟子各為其主,在其位謀其職,並無深仇大神。”虞清秋泰然自若道。
“天機宗主確實是這個意思,冉姑娘也同意了。”宇文孝等了一會兒才勉強道。
“既然如此,陛下還在擔心什麼?”虞清秋奇道。
“先生怎麼看?”宇文孝問道。
“挺好。”虞清秋一攤手,無奈道,“在下這身體實在太差,年初時若非張太醫,差點就熬不過去,以在下一人之力輔佐陛下對付秦綰,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是朕覺得,天機宗主意不在此。”宇文孝皺眉道。
“師父想利用陛下、利用北燕戰勝秦綰的東華,可這和陛下的利益並沒有衝突,不是嗎?”虞清秋道。
“若是天機宗主像先生這般就好了。”宇文孝咬牙切齒地舉起茶杯,像是喝酒似的一飲而盡。
虞清秋沉思了一會兒,慢慢地道:“我們師徒已經有五六年不見了,尤其當年無名閣繼承式上秦綰繼位,師父的脾氣就更壞了,畢竟師父年紀也大了,還請陛下多擔待。”
“……”宇文孝隻覺得牙疼。
每次和虞清秋聊天,都再一次感覺到這人有多善解人意,要是虞清秋是智宗宗主多好!
“陛下匆匆而來,就隻是為這個?”虞清秋道。
“也算是。”宇文孝深吸了一口氣,“先生應該也聽說了,東華和西秦正聯手挖掘寶藏。”
“剛剛聽小夜那孩子提了一句。”虞清秋點頭。
“之前先生曾說過,這次輪到北燕做一回黃雀,不知可有打算?”宇文孝問道。
虞清秋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無奈地一笑:“師父率領智宗投效陛下,必然會有見麵禮,收複大皇子舊人隻是小事而已。陛下如今這麼問,想來是不滿意師父的計劃?”
“不是不滿意。”宇文孝搖了搖頭,許久才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道,“先生,天機宗主的心太大了,他想要國師的位置。”
虞清秋一挑眉,並不感到意外。
天機老人一向自視甚高,被各國朝廷追捧慣了,又有一種聖山人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當然,這種優越感最初的冉秋心也有,隻是在一次次失敗的洗禮下,冉秋心迅速成熟起來,那些天真幼稚早就褪得一幹二淨。反倒是天機老人,這麼多年被捧著,耳邊隻聽到阿諛奉承和讚譽討好,恐怕在他眼裏,宇文孝這個皇帝也隻是在他座下聽訓的小兒,是他用來對付秦綰的一件工具而已。
要說當年還是二皇子的宇文孝還能隱忍,可如今已經幹掉宇文忠登基為帝的宇文孝正是最意氣奮發的時候,哪裏還能容忍天機老人對他指手畫腳。
可是,天機老人身後是整個智宗,這樣龐大的助力卻讓宇文孝舍不得翻臉,那股氣就隻能一直自己憋著,難怪這麼暴躁了。
“先生。”宇文孝簡略地將盤龍山的形勢介紹了一遍,隨後沉聲道,“若是先生謀劃,我北燕該如何行事?”
虞清秋微微垂下眼簾,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書案,良久才道:“以師父的意見,想必也是走聖山。若是動作夠快夠隱秘,的確可以一舉控製東華和西秦的後路。遇龍嶺的地形其實很不好,若被抄了後路,相當於被困在了山坳裏,即便以北燕一己之力對付東華西秦,勝算也是很高的。關鍵就在於,如何隱秘地穿越聖山。”
“天機宗主說有辦法。”宇文孝道。
“秦綰雖然控製了大半宗門,但聖山實在太大了。”虞清秋想了想道,“畫出一條路線,隻要避開幾個大宗門,即便需要借道,順從者監視,不順從者幹脆狠一些殺無赦……”
三十六宗門的駐地雖說不會特地公布,但也不是對同門都刻意保密。千年來彼此同居聖山,總有彼此交好的互相竄個門什麼的,像是天機老人活到這把年紀,就算不能知道全部,起碼也知道半數。
“先生果然高見。”宇文孝佩服道。
雖然比較簡化,但虞清秋已經把天機老人的意思大半表現出來了,這說明天機老人能想到的,虞清秋同樣能想到。
“在下想請教陛下一件事。”虞清秋道。
“先生請問。”宇文孝坐正了身體,恍然間又有了一種回到了二皇子府中的錯覺。眼前的書生,無論是重用還是冷落,始終都是那麼寵辱不驚,恬淡從容。
“陛下想要得到前朝寶藏,最終的目的是什麼?”虞清秋道。
宇文孝聞言,直接愣住了。張口想說有了錢財才能征兵、才能開墾荒地、才能實施各種政策,但話在舌尖轉了轉,又咽了回去,思考許久才道:“朕想要一統天下,想要成就萬世基業,想要青史留名成為千古一帝。”
“陛下好氣魄。”虞清秋欣然道。
話出口,宇文孝也忍不住有些赫然,見他讚同,這才鎮定下來,又道:“先生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在下隻是想提醒陛下,天下才是陛下要著眼之處,而前朝寶藏,不過是達成目標的其中一個籌碼而已。”虞清秋道,“籌碼這個東西,就是用來花的,隻要能換到足夠的利益,花出去才是值得的,一直攥在手裏的話,它一文不值。”
宇文孝眼神閃了閃,陷入了沉思。
虞清秋也沒管他,自顧又倒了一杯熱茶,碰在手心慢慢地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