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翻手為雲(1 / 3)

北燕。

虞清秋已經在郊外的這座別苑裏住了三個月了。

這是宇文孝送給他的莊子,建築恢弘,陳設豪華,最難得的是,居然有一處天然的溫泉,這在幹旱的北燕還是很少見的。

別苑裏人不多,虞清秋不喜歡丫鬟,除了身邊伺候的小廝,就隻有幹粗活的仆婦、園丁、廚娘,還有一位常駐的太醫。另外有一隊侍衛,是宇文孝派來保護虞清秋的安全的。

虞清秋權當做不知道他們除了保護,還負擔著監視的任務,反正他一沒打算逃走,二沒打算造反。前幾年思慮有些過甚,在北燕皇駕崩後一起發作出來,剛搬到別苑的前一個月,他幾乎是在病床上度過的。也幸虧這位太醫醫術不俗,這幾年又一直調理著他的身體已經習慣了,這才有驚無險。

宇文孝登基之後,國事繁忙,自然是沒空總是往城外跑的了,十天半個月才會來一次。而虞清秋擅長的原本也不是這個,真要處理政務,他未必就比丞相強,漸漸的,宇文孝就來得更少了。不過,新皇人雖然不怎麼來了,但各種賞賜,尤其是珍貴藥材卻從未少過。

虞清秋樂得清閑,又養了小半年,反倒把身體養好了不少,整個春夏換季都沒發病。

北燕地處北方,冬季嚴寒,夏季的暑氣倒沒南方這麼厲害,隻要避開了正午的日頭,坐在荷塘旁邊的水閣裏撫琴下棋,還是很舒適的。

“先生。”清秀的少年一蹦一跳地走進了水閣。

“嗯?”虞清秋的手指按住了琴弦,抬頭應了一聲。

“先生,你上次教的第四章我背熟啦。”少年笑得眉眼彎彎的。

“好,明天教你後麵的。”虞清秋點點頭。

“謝謝先生!”少年道。

三年前他被送來虞清秋身邊時還隻是個半大孩子,三年相處下來,說是主仆,其實更像是師徒,隻是虞清秋教導讀書雖然耐心,有不懂的地方提問也會仔細給他解答,但卻不會考核也不會抽查,隻要他說會了,就繼續教下麵的。仿佛就隻負責教,而不理會學生到底學得怎麼樣。

虞清秋推開七弦琴,站起身來。

少年趕緊上前,拿起旁邊掛著的薄披風給他披上。

“小夜,今天是什麼日子了?”虞清秋隨口問道。

“六月二十九……哎,一晃都六月末了呢,馬上就是乞巧節了。”少年小夜立即答道。

“六月末啊。”虞清秋低低地喟歎了一聲。

“說起來,陛下有兩個月沒來了?”小夜忽然道。

“陛下日理萬機,哪有空總是過來喝茶下棋。”虞清秋失笑道,“何況,最近又沒有什麼特別為難的事。”

小夜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想說怎麼沒有?東華和西秦聯手挖掘前朝寶藏,這消息連他都知道了。

“別擔心,快了。”虞清秋安撫道。

“先生是說,我們快要能回家了?”小夜眼睛一亮,但後麵半句話還是把音量壓得極低。

“嗯。”虞清秋點點頭,揉了揉他的腦袋。

“太好了!”小夜一聲歡呼。

“咳咳。”虞清秋幹咳了兩聲,斜睨了他一眼。

“先生放心,我知道啦,不會得意忘形的。”小夜一挺胸,正色說道。

“最後關頭了,咱們還要做最後一件事,然後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虞清秋的目光很亮。

“哦。”小夜似懂非懂地點頭。

反正先生很厲害,聽先生的就對了!

“虞先生!”就在這時,一個侍衛大步從花園入口走過來。

“什麼事?”虞清秋瞬間又掛上了平日裏那種溫和卻疏離的微笑。

“陛下來了。”侍衛恭謹地道。

“嗯?在哪兒呢?”虞清秋道,“客廳還是書房?稟告陛下,待我更衣之後前往拜見。”

“不必了,朕已經來了,先生又不是外人,不必見外。”侍衛還沒答話,後麵就傳來宇文孝的聲音。

虞清秋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宇文孝這是有多著急?何況這會兒都黃昏了,商量完事,再趕回京城的話,城門都要關了,無論是重新叫開城門還是缺席明天的早朝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什麼事連半天都等不了?

“參見陛下。”小夜道。

“都退下,朕有要事與虞先生商議,任何人不得打擾。”宇文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因為出宮,他身上是一件黑色繡著龍紋的便服,可腳上的鞋子卻明顯是搭配朝服的,不講究到這個程度,隻能說,他是真急了。

“是。”小夜擔憂地看了虞清秋一眼,隻得退了出去。

“陛下,去書房談吧。”虞清秋神態自若地道。

“先……好吧。”宇文孝對上他平靜深邃的目光,終於將那股焦躁的感覺壓了下去。

虞清秋抱起琴,帶著他走向書房,不緊不慢地道:“陛下已經是一國之君,當知喜怒不應形之於色。”

“先生說的是。”宇文孝勉強點點頭。

一路無話,進入書房後,虞清秋仔細地將琴放好,蓋上遮塵的罩子,又有小夜送了茶水點心進來。

“行了,出去吧。”宇文孝揮揮手,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茶水還有些燙口,一口灌了下去。

虞清秋坐下,這才開口道:“最近朝廷上似乎沒有什麼大事。”

“不是朝上的事。”宇文孝坐在書桌另一麵,握著空了的茶杯,沉聲道,“朕接到消息,秦綰一統了聖山,隻有少數宗門不願意歸附東華。”

虞清秋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道:“陛下多慮了。聖山三十六宗門固然奇人無數,但能用在爭霸天下上的也就幾宗。其中匠宗、兵宗、盜宗都與秦綰交好,而秦綰自己又是出身武宗,聖山統不統一,這些宗門都隻會是東華的助力,並無區別。而智宗和兵宗出山的弟子其實並不會因為宗門的立場改弦易轍,聖山千年來一直如此。”

“可是……”理智上,宇文孝知道他說得其實沒錯,可情感上卻不那麼容易接受。

何況,智宗和兵宗已經出仕的弟子不會改弦易轍不假,可之後呢?宗門的立場卻能影響那些尚未出山的弟子,難保那些年輕人裏會再出一個虞清秋或是冷卓然。

“陛下不放心的,其實是智宗吧?”虞清秋淡淡地一笑。

“呃……”宇文孝啞口無言。

“聖山弟子,很少會有從一而終的情懷,不然在下當年就應該隨東華前太子殉葬了。”虞清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給宇文孝滿上,慢條斯理地道,“大皇子去世後,他身邊的那些人,不是也有一部分轉而投效陛下了嗎?陛下盡管用就是。智宗……不會在事成定局後玉石俱焚,卻也不會在還事有可為的時候兩麵三刀。即便要改投他人,也走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