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唱個屁呀你。”川子不悅。我停止了歌唱。換成知了唱了。這個夏天咋的那麼漫長呢。知了總是“知了知了”個不停,天氣也整日炎熱。村裏的遮陽樹下又開始有人在乘涼。在田裏鋤草種田的扛著鋤頭回來,到水利溝邊洗了手腳,順便在那兒坐一會,解散解散熱氣。流水潺潺,流過他們的腳丫,浸泡那全是泥土的腳趾。
“要不要到水利溝遊一回?”我問川子。
“先把鳥喂飽了再說吧!”
回到家,鐵籠子裏的那兩隻鳥已餓得嘰嘰叫了。顯得特別有精神。你把它們喂飽後,它們就無所事事,擺出一副無辜的神態。
“先別喂,看看它們那活潑樣!”我阻止了川子遞過蚱蜢的手。
“大鉚,你想想這鳥像村裏的誰?”
我說:“不知道,鳥哪有長得像人的。除非是你!”
“張二大說過的,但死了,被野豬啃掉腦袋那個!”
我想了想,說:“何收!”
“對,就是何收。”
“媽的,你還沒出生何收早了。何收能長得像鳥嗎?”
“咋聽不懂人話哩。我說長得像就一定是說長相嗎?”
我說:“我現在就聽不懂你的話。你一會說長像,一會說不一定是長像。你哪裏學來的鳥語?悲哀。這鳥語的語法讓地球人根本無法接受!”
“你才悲哀。難道不是說長得像就不一定是說長相麼?哪有鳥和人一個長相?”
川子的話徹底地把我搞瘋了。前話與後話十足矛盾。我似乎喘不上氣。激動。太激動了。“你都說哪有人和鳥一個長像了……”
“對呀,我是說沒有鳥和人一個長相。”
“你他媽的川子,你前麵還說何收與鳥長得像!”
“對呀,我他媽的就是說何收與鳥長得像,這和後麵那句有聯係嗎?”
……
我們吵來吵去,專門為長像與長不像而吵,一直吵到老片兒哭著走過來。聽見老片兒的哭聲,籠中的兩隻鳥也停止了嘰嘰地叫。
“別吵了趕緊把鳥喂了。”我轉向老片兒說:“老片兒,你爸說有沒有紅包?”
“有血包。把我的屁股都打起了血包了。”
川子說:“那不也是紅包嗎?血也是紅的啊!”
“你爸到底中了多少錢啊?”我問老片兒。老片兒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老片兒,不是我們說你,你太令我們感到悲哀了。你爸中多少錢你都一無所知。”
“大鉚說的對,老片兒,你太令我們感到悲哀了。化掉悲哀該咋化了?”
老片兒說:“我哪知道!”
川子淫蕩地看著我,我渾身不舒服。料定川子又出鬼主意了。跟他在一起久了,或多或少對他的為人畢竟有所了解。我說:“讓川子幫你講講。”
“那川子你講吧,咋樣才能化去悲哀?”
川子關了鐵籠子,兩隻鳥看樣子也吃得滿足了。“化去悲哀的方法有多種多樣,首先我問你,你可要如實回答。”川子吞了吞口水。
“一定,必須一定如實回答。”
“好,我就等你這句話。第一個問題,你爸今天有買夾心餅幹吧?”
“買了一紙箱。”
“買糖果吧?”
“也買了一紙箱。”
“殺了好幾隻雞吧?雞腿還剩吧?還剩多少隻?”
“對,殺了好幾隻雞,雞腿還剩。一隻也沒少。”
川子又吞了吞口水,說:“好了,你可以用行動化去悲哀了。”
“咋化?”
“這是你要我說的,我可沒強迫你。”
“你沒強迫我老片兒。”
“那麼我說了。你去把夾心餅幹和糖果拿一些過來。雞腿拿六隻過來,大家分了。幫助天上的神仙消化了,悲哀感就會自然化為烏有。”川子臉色紅也不紅一下。
老片兒這下被川子的鬼主意為難住了,臉漲得通紅通紅。川子故意把臉別到一邊,假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拎起鐵籠子放回屋子裏。出來後還看到老片兒在原地徘徊不定。心想這川子做得也太絕了。於是乎,我說:“川子,你再想想這化解法能不能不要那麼高級的。低一級。”
“這個嘛……”川子聽出了我的意思。“這個嘛,低級點的有是有,怕是效果沒那麼好。再降一級的話就是把六隻雞腿變成五隻嘍!”
老片兒問:“再降一級呢?”
“五隻變四隻。”
“再降一級呢?”
“四隻變三隻。這已是最低級,效果會很差,神仙會不高興的。張二大說過。”
老片兒悶悶不悅,喃喃自語,最後說:“那好吧,我速速就回。”
老片兒走後,川子對我癡癡地笑,我也對他癡癡地笑。這叫互笑。
“你也太絕了。”我說。
“不絕不是川子。張二大怎麼說來著?這個社會你要是不絕一點,你保證有餓死的那一天。現在是,以後更是。”張二大確實說過這話。
我說:“你的生活是為了張二大而生活還是為了自己而生活?”
“兩樣都是。張二大就是生活,生活的縮影。我的生活就是生活中的生活。”
老片兒過了幾十分鍾後回來了。懷裏抱滿了東西,用衣服蓋住了。我和川子高興,激動。但還是得壓抑住這一股熱情,不可隨意顯露出來,鎮靜應付一切。
“來了,都帶來了。三隻雞腿,夾心餅幹和糖果就這些。”
川子抬頭看了看天空,“神仙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咱開始幫他們消化了吧。不然時機一過效果就更差了。”
“先把雞腿消化了。正好一人一隻。”我說。大家開始吃雞腿,吃得津津有味,滿口油水。吃完了雞腿,餅幹糖果交叉吃,肚子鼓得圓圓的。隻剩下一些包裝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不自禁地綻開了笑容。
“神仙也許該心滿意足了,咱去遊泳吧。水利溝。”川子說。
川子欺人太甚了,我說:“什麼叫也許,那是肯定心滿意足了,是不老片兒?”
到了水利溝,川子想到了水蛭。我說水利溝基本上不存在水蛭,水蛭都躲到池塘裏去了。川子這才脫了褲子。我和老片兒也跟著脫,一頭滑進水裏,在水利溝裏盡情地浮浮沉沉。老片兒水性不是很好,隻能在淺水區玩,但也玩得快樂。川子的水性倒是提高了很多。
時間一點一滴地在時光的長河中逐步消逝掉。那兩隻鳥的翅又長長了,腹部的絨毛也換掉了。接近了試飛的程度,我和川子決定幫助這兩隻鳥試飛。
“我們先把它們扔得較低點,這樣初次砸下來也死不了。問題是我們要在近地麵時接住它們。”我說。而後按照計劃進行了一項試飛任務。
我倆各自從籠子裏取出一隻鳥。兩隻小樣如今已經對我們很熟悉了。彼此之間很友好,它們站在我們的手指上,爪子纏繞著我們的手指,緊緊的。
“開始!”我把鳥的爪子從我的手指中掰開,亦稍微把它往上一扔,小翅撲撲地上下擺動,緩緩往下落。川子手中的那隻亦是如此。剛要落地,我們又用手把它們穩穩地接住。經過十幾次來回試飛,鳥的膽子變得比之前大多了。你放它們到地麵上來,它們還想展翅試飛,撲著雙翅,興奮極度。
第一天的培訓就到此為止。可憐的小鳥又得回歸它們的鐵籠子裏,繼續享受被禁錮的滋味。等張二大把那天的事忘卻了以後再請求他幫忙織個竹籠子吧。就是不知張二大的氣啥時候能消去。張二大是個怪人,怪得神秘兮兮的,難以揣摩。
“不知虎子那些鳥長得怎麼樣了!有一個星期沒見到他這廝了。”
我說:“那咱逛去他家那邊看看。”
我和川子放好了小鳥,背著手慢悠悠地朝虎子家那邊走去。路過老片兒家,老片兒沒看到我們,坐在他家那棵楊桃樹下啃窩窩頭。我倆看了也饞得吞了口水。瞧見老片兒站起來,我和川子加快了腳步。
一邊走著,我一邊想著老片兒啃的那個窩窩頭。我也想啃一下,但我爸不像他爸那麼幸運,糊糊塗塗中了個獎。想當初老片兒家不中獎時那生活多麼艱辛。一年一般隻吃得上一次豬肉。份量少之又少。他家孩子多,老片兒是最小的一個。哥哥姐姐都上學去了。到了春節,村裏殺了豬,老片兒家隨便秤了塊肥肉回去。除夕之夜,把肥肉切成幾等份。一小片一小片的。每人一片。老片兒不舍得吃這新鮮的東西。找了條編草帽用的細繩(平時我們就拿這種繩當釣魚用的釣繩),緊緊綁住屬於自己的那一片肥肉,一手拿線繩,一手把肥肉放入嘴裏含。不敢咬。
老片兒對哥哥姐姐們說:“我數一二三大家一塊把肉吞下去吧。”大家達成協議,說:“好!”
於是,老片兒在心裏暗暗叫喜。叫道:“一、二、三——吞!”大夥閉上了雙目把肉吞下了肚子。包括老片兒。但他手裏還拿著草帽繩的頭。這下他高興了,說:“我還沒吃完呢。哈哈。你們被我欺騙啦!”之後,老片兒一拉草帽繩,肉片被他一點一點慢慢拉出了肚子,又放回嘴邊舔來舔去。舔厭了又吞回肚子裏,然後再拉出來做著重複的動作。哥哥姐姐們在一邊看傻了,流著口水。口水滴在碗裏變成了冷湯。
晚上睡覺時老片兒還不舍得解開繩子,睡覺前把肉片吞入肚子裏,合上嘴巴,手拉著草帽繩,預防哥哥姐姐在他沉睡後搶了去。第二天早上起來,老片兒拉了拉繩子,肚子沒了反應。又繼續拉,隻拉出草帽繩。一點肉的味道也沒有。肉片全被消化了。傷心過度的老片兒淚眼汪汪。第二年春節的時候,哥哥姐姐們也學會了老片兒的這一招。都找來草帽繩綁緊肉片。吞了又拉出來。經過教訓,晚上睡覺前達成協議,並立了毒誓。在沒有把肉片吞入肚子的情況下,對方都不得互相偷吃對方的肉片,然後將肉片放入飯碗裏並用東西掩蓋住。翌日起床發現肉片都不見了。晚上老鼠全把它們消化了,還在飯碗周邊拉了一大堆屎。大夥悲傷逆流成河。
如今老片兒家中獎了,平時裏也啃窩窩頭。問世間彩票為何物也。
“他媽的,老片兒他爸到底中了多少錢呢?老片兒啃起窩窩頭了!”川子不滿地說。
“管他中多少,中多少他媽的又不是我們中!”我說。
川子稍後又說:“我也想啃一下窩窩頭。”
“美吧你,上次能啃那隻美味的雞腿就心滿意足吧!”
川子不高興,以為我看不起他。“你這是狗眼看人低!”
“你他媽的才是狗眼。你說我這眼像狗眼嗎?狗眼有長這樣的嗎?”
“你他媽的說對了,狗眼確實沒有長這樣的。你的比狗眼還難看。”
我停了下來。“你他媽的川子以後說話注意點,我可不是老片兒!”
川子知道我火了,停止了和我爭吵,往虎子家那條巷走去。
“媽的,虎子在院子裏練劍哩!”
我說:“咱偷偷上前去看一下他練的是啥劍法。你那瀑布淚我看是已經廢了。一次性的東西就如此不可靠,不實用。”
我和川子躲在牆腳下。虎子揮動著手中那把木劍。原先那把木劍被他砍仙人掌砍到石頭砍斷了,這一把是他老爸重新為他削的。和原來的一模一樣,隻是顯得新鮮一點而已。虎子蹦上跳下,我們目不轉睛地看著。
我問川子:“看出啥劍法來沒有?”
“神秘莫測。以我雄厚的實力不難辯認,此劍法正是傳說中的六脈神劍的前身。招招靈活。好劍法!妙!”
“六個屁。我咋沒看得出來。六脈神劍有這麼使的嗎?”我低聲說。
川子接著說:“你這膚淺的人哪能看得出來。六脈神劍的前身在百年前可出名了。可以說,它是不少武學中的精華之精華!”
“你從哪知道這東西的?”
“猜的!”
我說:“猜的還不如不說。你整個人傻蛋一個!”
“別說了,注意看點。找出破解的方法,以免以後他用這劍法攻擊咱就麻煩啦。”
“說的也是,注意看。”
虎子練劍練了十分鍾之久,流了一額頭的汗。敢情心情十分舒暢。坐在門檻上一吹口哨,一隻杜鵑飛過來,落在他的手臂上。並在上麵走來走去。我倆在後麵看了很不服氣。這隻杜鵑肯定是虎子以前養的那隻,都長這麼大了,還那麼聽從虎子的使喚。我和川子商量怎樣把這隻惹人眼的杜鵑給除了。
“給它下藥。”
“不合適。第一,杜鵑不輕易吃你的東西,其次,你哪來的藥?”
“吹口哨,學著虎子的口哨吹。它一飛過來一棍斃了它的命!”
“杜鵑有這麼傻的嗎?這行不通。幹脆弄個彈弓從遠處把它除了!”
“這主意好。咱現在就去弄彈弓吧!”
我和川子拿著菜刀到山上去找彈弓杈。一副好的彈弓,杈起到了十分大的作用。倘若想要打鳥時瞄得準點,杈口得找小一點的,但你不會弄的話,石子又容易反彈打到你的手和眼睛之類的,而且特別的疼。
“就這個。這個你看怎麼樣?”
我看了看。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彈弓杈。“行,就要它了。”
“接下來就是想辦法找一塊單車內胎了。”我說。
“單車內胎我家有。我爸那鳳凰單車的後輪內胎剛換過,壞的正準備用來生火。我去拿來。”我接過川子遞過來的菜刀,川子拔腿趕往家裏拿內胎。
我用刀把杈子削均勻了,好看了點。隻欠內胎了。不,還有一樣包石子的鞋皮。我立刻到垃圾堆裏翻找廢棄的皮涼鞋。皮涼鞋的皮帶做彈弓是最好不過的了。耐用。
很快,川子回家拿來了單車內胎。我用剪刀把它剪成了兩小條均勻的橡皮筋。後麵的工作就輕鬆多了。用不了幾分鍾的時間,我就和川子相互配合把彈弓搞好了。
“什麼時候動手?”
我說:“越快越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先觀察觀察虎子啥時不在家。”
看不慣別人比自己好。這像是小人的思想。其實我不想做個小人。可有一種東西一直催促著你,你不做都難。實際上,說來說去。這種東西還是自己的思想。那麼我就是小人啦。做小人的在電視裏都是死得快的,也不知道我何時歸天。
但仔細想想,哪個大俠不曾做過小人呢。正因為從小人開始做起才逐步長成大人的。就說說楊過,魯智深等英雄,說不準他們在小時候也扔過石子把別人家的瓦片打破打碎,看到人家的母雞在下蛋,他們也許會去阻止或偷取。想到這,我心裏舒服多了。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自己長大成人做好準備啊。
盯了虎子已有三天,令我們頭疼的是他一到哪那隻杜鵑就跟到哪。形影不離。正好這天我和川子去打完蚱蜢回來路過虎子家,看到虎子穿著春節時買的新裝,腳上套上了皮涼鞋,頭發也梳了個中分。眼瞅著是要出趟門。我和川子躲在一處隱蔽處,低聲嘶笑。討論著虎子這是要去哪,去趕集還是去他什麼姥姥,姑爺什麼的親戚家。不然會去哪呢?
“我猜是去趕集。今天正是趕集的日子。”我說。
“我猜他媽的去他外公家。聽說他外公家的豬被老鼠藥藥死了。虎子也想趕過去吃豬肉。虎子他可愛吃豬肉了。”
“難道你不想吃豬肉嗎?”我咽了口水說。
“想,打死我都想。都快要變成以前的老片兒了。我還巴不得我家的豬被藥死呢。”
虎子他媽穿了一件異常顯眼的牛仔褲。牛仔褲上還印有朵荷花。笑容洋溢於整個臉龐,大大的屁股凸顯出牛仔褲的彈性十佳。川子思量這牛仔褲是哪個廠家產的,日後有錢了也為他媽買一條,讓全村人說他是個十全十美的大孝子。我卻怎麼看也看不出虎子外公家死了一頭豬。去吃一頭死豬肉至於這般興奮嗎?吃豬肉都興奮成這樣子了,隔天他外公家的大公牛死了,那他們全家還不得高興得死光光?
“不像是去吃豬肉的樣子。”我說。
“那就是去他姑爺家吃牛肉,公牛肉。他姑爺家的大公牛也被藥死了。偷吃了撒了農藥的地瓜葉。”
“你從哪聽到的這些?”
川子說:“我媽跟我說的。村裏的許多人都知道這事。他外公家的豬和他家姑爺的大公牛都是咱村裏的大人藥死的。都是偷吃農作物造成的。”
杜鵑飛到籬笆上。籬笆上爬著幾條青蟲。杜鵑都一一吞下肚子裏去了。虎子又吹了口哨。杜鵑從籬笆上飛到虎子的肩膀上。虎子他媽對此杜鵑不喜歡,罵虎子不懂得幹淨點,整日隻會玩。虎子深感不爽,但嘴上不敢說什麼。因為據說他媽會使獅吼功。這獅吼功一吼,全村都得動搖。掛在竹竿上的衣服到處亂飛。據說是這麼一回事。但自我出生到現在,從未見過虎子他媽使過什麼獅吼功。隻是有一年村裏來過龍卷風,把全村大大小小的屋頂上的瓦片全卷飛了。有的房子倒成一片,留下不堪入目的廢虛。特別卡腳。後來我媽跟我說這龍卷風就是虎子他媽的獅吼功的雛形。正巧,那會虎子家的房屋毫發未損,我就更加肯定這次的龍卷風是獅吼功的雛形。那麼此龍卷風是如何發起的呢?村裏議論紛紛。張二大私底下對我說這是虎子他媽不小心打了個哈欠造成的。我很快就明白了為啥村裏的女人們都不敢與虎子他媽作對,罵架。原來是這麼一個原因。
經他媽一罵,虎子吹了另一種類型的口哨,杜鵑立刻從他的肩膀上飛走了。飛回籬笆上。可憐巴巴地盯著虎子,虎子也盯著它。這深情的對視更加激起我的憤怒。我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虎子一走啊。
“看樣子,他母子倆是要走了。”川子說。虎子他媽打開了遮陽傘。
這母子倆真的是要走了。他媽的我們都等得不耐煩了。我和川子在背後仔細看著他倆離去的步伐。院子籬笆上的杜鵑還停留在那兒不動。眼看虎子就要走出村口了,我說:“川子撿個石子來。”川子撿來一個小石子。我往彈弓的皮帶處一包,一拉橡皮筋,瞄準了杜鵑,一鬆手,石子有力地射出,打到彈弓杈上反彈回來打到了我的手指。我立刻疼得在地上打滾。杜鵑像是聽到或看到了這一切,飛到了屋頂上。我的眼眶此時已浸滿了淚水。那一股疼痛感刺穿我的心靈,擦幹眼淚看到手指已經腫成一個大血包。我的眼淚又下來了。川子在一旁勸我別為眼前的這一點小困難而挫了銳氣。
“你他媽的你知道我痛得有多厲害嗎?你他媽的淨扯啥?”
“那我不扯了。為了給你報仇,尿兄我把杜鵑打下來烤了給你吃!”
說完,川子撿了一個小石子,包在皮帶上,拉了橡皮筋,“看我的。”川子又上前走了幾步,杜鵑立刻從屋頂上飛到了一棵楊桃上。這下難度更大了。川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楊桃樹。杜鵑又飛到屋頂。“媽的,它在跟我玩老鷹捉小雞遊戲!”川子罵道。川子不再移動。站在原地。瞄準了杜鵑。鬆手,石子不偏不倚打到杜鵑的小腦袋上。當場斷氣。從屋頂上滾落下來。
“把毛全拔了,他媽的烤來給你吃!”川子說。我破啼為笑。
“我和你一起吃。”
川子說:“可這東西他媽的太小了。還是你吃吧!”
“你他媽的什麼時候懂讓過人?你不吃我不放心吃!”
把杜鵑的毛全拔了。一毛不剩。杜鵑完完全全成了一隻裸鳥。猶如初生之時的那個樣子。虎子一回家吹口哨發現杜鵑消失了一定會很傷心,會大哭一場,然後不顧他媽的獅吼功。操他媽個,罵得他媽狗血淋頭,責怪他媽當時不讓他帶著杜鵑一起出去。一場家庭悲劇即將開演。前前後後的導演就是我和川子。這個導演的位置是光榮的還是下流的,我們先不討論這件事,單說這杜鵑烤肉。
杜鵑烤肉那是香又香。那一股香簡單超越大自然最純正的香氣。隻恨這杜鵑小了點,不夠解饞。吃完了又舔了幾遍手指,心還是不能夠得到滿足,尋思著是否要到山上再打幾隻回來烤。川子說好,脫了褲子往火堆上撒了脬尿。我也往火堆裏撒了脬尿。火“唰唰”的滅掉了。我拿起彈弓,與川子前往放牛山打鳥。
“虎子要是知道咱倆吃了它的杜鵑那該咋辦?”一邊走,我一邊問川子。
“我不是還有瀑布淚嗎?”
“你他媽的扯這有啥用,你能使出來嗎?你那瀑布淚早就過期了。”
“那該咋辦?”
我說:“我不正在想嗎!”走到山腳下,我仍想不出任何法子來應付虎子。心裏矛盾重重。虎子要是不那麼強大,我壓根底用不著怕他。“走一步算一步吧。”
放牛山還是那麼地大。樹木茂盛,草長鶯飛。半個世界都被它遮擋住了。倘若你早上把牛趕到山腳下吃草,你就會看到群鳥起起落落。頭上的天空都被染上了羽毛花花斑斕的顏色。把整個天空遮掩得密不透風。還有那鳥叫聲。天籟之音莫過於這些鳥的叫聲。各種各樣的鳥叫聲相互交集成線。知道這座山的人都稱它為鳥的天堂。附近不會有什麼大人會來鳥的天堂打鳥捕措。據說這是一個傳統,祖先不允許大人們到山上打鳥捕獵,倘若要打破這傳統,必遭報應。至於小孩,也沒幾個會來打鳥來吃。掏鳥巢是個例外。我和川子不僅來掏鳥巢還來打鳥吃。什麼事我們都幹盡了,至於報應什麼時候會降於我們的頭上,他媽的誰也不敢肯定。
“真要打嗎?”川子有點猶豫不決。
“打,幹麼不打!都到這兒了,你他媽的還像長小雞雞的人嗎?”
“那好吧,打!誰讓咱長小雞雞呢!”
在山腳撿了兩口袋小石子,我和川子就頭也不回地一步一步走進了山裏。川子在擔心上次那隻大鳥再次出現,行動謹慎。過於謹慎導致了緊張。我說:“你川子緊張個甚?有啥他媽的好緊張的?”
“那大鳥要是來了把你小雞雞叼去了……”
“閉上你的臭嘴!注意點,這兒就有杜鵑出沒。”我說。
山裏的動物飛來躥去。除了杜鵑,我和川子暫時還不想傷害到其它動物。一路上,我和川子盡鬥嘴。我說是他說不是。他說是我說不是。話總說不到一塊去。正說間,一隻杜鵑掠過我們的頭頂,我和川子立即停止任何言語,拿起彈弓跟在杜鵑屁股後麵,一直跟到它停在了樹枝上。
“瞄準點。”我對川子小聲說。川子拉起彈弓,猛的鬆開手……
“中了,我去撿過來。”我說。上前撿起被打死的杜鵑。肚皮都被打凹了進去。雙眼緊閉。身體暖乎乎的。可憐就可憐碰到我和川子了。我們一邊走著一邊給杜鵑拔毛。被拔下來的羽毛始初飄在半空中,然後卡到樹枝上或是逐漸落到地麵上來。不一會兒的工夫,又一隻杜鵑死於我們的彈弓之下,我又給另一隻杜鵑拔毛。
在山裏打了幾個鍾頭的杜鵑。我和川子滿載而歸。喜悅衝到了腦際。
在放牛山上,我和川子順便給家裏的那兩隻鳥打了些蚱蜢回去。我倆有說有笑的。說什麼張二大的事,老片兒他爸到底中了多少錢的彩票,虎子回來了沒有。回來了他哭不哭,哭了又能怎樣,是否會瘋狂練劍,走火入魔……說著說著走到了村口。
“先把杜鵑用衣服包起來吧,以免虎子看到了……”
我說:“你說的對,那你脫衣服吧。讓虎子看看你的肌肉。”
“讓他看你的肌肉吧。我不脫,你脫。一有壞事愛往我川子身上攬。”
“有啥壞事了?脫件衣服包一下杜鵑能少你一塊肉不成?”我罵道。
“你他媽的沒看到這杜鵑身上都是血嗎,沾了衣服怎麼洗?”
“我操你個川子。這血不是凝固了嗎。用衣服把杜鵑包起來又是誰說的?”